第十九章(第2/3頁)

趙捷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除了腰長腿短,沒什麽明顯的瑕疵,她一天跟劉元通一次電話,每周末跑過來睡兩晚。劉元笑著陪她逛街,笑著陪她吃飯,笑著do他想do,do完了心裏總是空落落的,摟著她光滑的身體,想起當年的韓靈,想起那個叫程露的妓女,想起他床上躺過的那些同樣光滑的身體,他有時會這樣問自己:這世上,真有一種東西叫作愛情嗎?

按劉元的收入,每月應繳個人所得稅上千元,但實際納稅不過幾十塊錢,公司的工資制度非常精明:只有基本工資納稅,而這基本工資只占百分之十,其他的都是補貼:職務津貼、住房補貼、通訊補貼、交通補貼……日本鬼子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護員工權益,其實不過是避稅的借口。身為公司的高級主管,劉元並不像看起來那樣威風,實際上一直是被懷疑、被排斥的一族,每天只處理些雞毛蒜皮的事,完全接觸不到核心技術和核心機密。那些該死的皇軍,跟他去嫖妓時點頭哈腰的,一談到晉升,誰都沒拿他當盤菜,即使像狗一樣忠心都沒用,誰讓你是中國人呢,可見當漢奸是沒有好下場的。而且劉元也清楚:就算在公司做到死,也絕沒有可能再升官,日本鬼子壓根就信不過你,能當個職能部門的總經理,已經是頂了天了。

那是一九九八年九月份,劉元發了他在鶴堂公司的第一頓脾氣。南山分廠新招了一名叫劉曉梅的會計,剛上班十幾天就被炒掉了,本來按公司規定,炒人是劉元的事,要出報告、發通知,還要進行離職談話,一定要讓員工滾得心服口服。但這次炒人,劉元卻一直被蒙在牛皮鼓裏,直到半個月後才知道。

為這事他把南山分廠的孫廠長罵了十幾分鐘,老孫在電話裏十分委屈,說我有什麽辦法,是總部通知我這麽幹的。劉元一愣,知道此葫蘆裏必有丹藥,心思轉了轉,說你馬上聯系劉曉梅,我要跟她補一次談話,然後給老孫上課,“你知道什麽叫人性化管理?這就叫人性化管理!”

人性化管理之後,他就走開了黴運。根據劉曉梅供述,公司有重大的偷稅嫌疑,恐怕每月都要偷個幾十萬,然後列舉了兩筆可疑的付款憑證,說她就是因為看到這憑證多問了兩句,所以被滅了口。劉元不懂財務,曲曲折折地審問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不管劉曉梅說的是真是假,公司都脫不了犯罪嫌疑,否則幹嗎這麽鬼鬼祟祟的。日本鬼子膽敢再次犯我中華,這事非同小可,上關乎國家氣運,下關乎自己的房產證,去嚇唬他們一下,說不定就能有什麽好處。劉元當年雖然當過積極分子,但在深圳混了這麽多年,早就明白了“票子比氣節重要”的道理:沒有票子,哪來的氣節?有了票子,還管他什麽氣節。

十天後,他一臉嚴肅地找鬼子老板攤牌,開口就是外交辭令,說離職員工劉曉梅投訴公司偷稅,希望公司能及時給她答復。那個日本老板是個中國通,熟讀《孫子兵法》和《三國演義》,知道“兵不厭詐”的道理,歪著脖子想了半天,說劉君你知道的,鶴堂公司從來都沒違犯貴國的法律,即使出了什麽問題,也只能怪貴國的法律不夠完善。

這話挺氣人,劉元梗著脖子堅持,說我還是希望公司慎重處理此事,避免出現更嚴重的後果。那太君笑了,色眯眯地盯著他看了一分鐘,陰惻惻地說:“貴國有個成語叫‘投石問路’,劉君,你不是在問路吧?”劉元被說中了心思,臉微微地紅了紅,知道該表態了,說我這完全是為了公司的利益,另外,“作為一名中國人,我希望公司能夠真正地尊重我的國家。”想想有點慚愧,到公司四年多了,他還是第一次說自己是中國人,以前從來都只談“以公司為家”。日本太君喝了一口茶,表情不鹹不淡的,說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公司一定會慎重處理的。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劉元一生中最悲慘的時光,先是被關了七天,出來後工作沒了,房子收回去了,連趙捷也不理他了。失業繼之以失戀,破財繼之以破家,劉元一時想不開,爬到地王大廈樓上,差一點就跳了下來。關於這一切,他直到最後也沒弄清楚,不知道那是陰謀還是天意,但不管是日本人陷害了他,還是上帝陷害了他,都已經不再重要。時隔多年之後,劉元篤信佛學,談起這段經歷,他若有所思地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嚇唬皇軍的第二天,他帶一個鬼子去福興街找女人,那是個周末,他對趙捷撒了個謊,說要去江門出差,讓她自由活動,還順便來了句葷的:“你先憋著,養足精神,等我回來再收拾你。”趙捷咯咯地笑。午夜之後,他帶著鬼子直接去到紫水晶美容院,把大廳裏的七十多個小姐逐一檢閱了一遍,最後挑了一個波大如鬥的奶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