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給你一個億,你會怎麽花?

吃要不了幾個錢,最貴的班尼島血燕,不過一萬多港幣一碗,而且不見得比五塊錢的雙皮奶好吃;身上的行頭也花不了多少,範思哲、阿曼尼,進商場就能買到,不算稀奇,只供訂做的K-bons,全身上下買齊了也超不過兩百萬,幾萬美元的勞力士不見得比西鐵城走得更準;那就買車買房吧,勞斯萊斯銀影、銀羽,本特利紅章、雅致,幾百萬總能搞掂;想買勞斯萊斯的銀色幽靈,光有錢恐怕還不行;悍馬很威風,但開著就跟卡車似的;香港有價值數億元的豪宅,說到底不過是一張床和一把椅子。肖然說,錢不過是個數字,啟明,過年了,咱們去澳門玩兩把。

那是一九九九年春節,三個月前,韓靈永遠地離開了深圳。那次澳門之行,陳啟明輸了六萬多,輸得心裏怕怕,拒絕再玩。肖然在押百家樂,每輸一次,他就加倍地重押,到淩晨三點多,乖巧的侍者幫他提著一大堆籌碼去櫃台結算,共贏了一百九十多萬,肖然一高興,甩手給了一萬元小費。

賭場經理注意他很久了,這時點頭哈腰地過來打招呼,說閣下手氣真好,我們已經為您安排下最好的房間,希望借您的運氣為本酒店增光。肖然第一次被人稱呼“閣下”,有點找不著北,轉頭對陳啟明感慨道:“你看看,這資本主義就是好啊。”

從那以後他就迷上了賭。在死前的三年多時間裏,誰都不知道他輸了多少錢,陳啟明估計有幾百萬,陸可兒說最少兩千萬,周振興伸出一只巴掌,說光我知道的,就不下這個數,“他已經瘋了。”

肖然發財後有很多忌諱,別人坐過的椅子他不坐,怕染上晦氣;開車走在路上,別的車要是敢故意別他擠他,他就一腳油門直直地撞上去,剩下的事,打個電話讓趙偉倫來處理就行了;跟誰見面都不握手,有次在浙江見一個副市長,對方滿臉堆笑地伸出手,說:“肖總,幸會幸會。”他輕描淡寫地點點頭,一屁股坐進沙發,愣是讓市長大人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最後一臉尷尬地縮了回去。

“他只算個衙役,”肖然說,“不配握我的手。”

從一九九九年開始,肖然變得十分迷信。君達公司搬家前,他花十五萬港幣從香港請了一位風水大師,在深圳到處勘察地形,樓層、朝向、位置,沒有一樣不講究。陸可兒本來在他右側的辦公室,大師說陸可兒是土命,他是金命,“土克金,一世艱辛”,他就讓陸可兒搬到離他最遠的那個角落。

高薪從中興公司挖來的財務總監,就因為大師說了句“此人是個衰命,走到哪裏衰到哪裏”,他就立刻炒人家的魷魚,為這事跟周振興鬧得很不愉快。肖然用一句話就把他說服了:“你可以不信命,但不能不信我!”周振興沉默半晌,點點頭說:“我想通了,在君達公司,你就是所有人的命。”然後頭也不擡地走回辦公室。連搬家的日子也是大師挑的,一九九九年五月十六日,大師說:“此次喬遷,主有二十年鴻福。”肖然一高興,讓周振興又多發了兩萬塊獎金。

君達集團在長天大廈租了整整四層樓,一年六百多萬;肖然自己就占了半層,他的辦公室有將近六百平米,裝修得像個小皇宮,沙發全部是澳洲小牛皮的,一套幾十萬;臥室裏鋪著伊朗手繪地毯,會議室的瓷磚全部從荷蘭空運,一塊就是七百多;書架上擺著兩只灰撲撲的瓷瓶,是康熙年間的精品“紫纏花”,值上百萬;大班台上壓著一塊玉石鎮紙,周振興說,那塊玉也是風水大師推薦的,價錢可以買四五輛桑塔納,“不過我找人鑒定過”,他笑著說,“他上當了,那就是塊石頭。”

很難想象肖然當時的心情。三年之前,他還在為房租和生活費發愁;三年之後,他住上了價值千萬的別墅,坐上了幾百萬的名車,還跟奔馳公司聯系,要訂做一輛加長防彈車,他擔心陸錫明的報復。那車處處模仿“天下第一車”——奔馳公司的1000SEL,第一次報價就將近六百萬。還有女人,香港的二線歌手、內地的名模、影星、主持人,只要他招招手,她們就在床上。有次在北京王府飯店約會一位剛剛成名的花旦,蹉商了半天沒有結果,肖然有點不耐煩,指指寬大的、足夠睡八個人的大床,問那位一臉嬌羞的花旦:“去不去?”花旦紅著臉搖頭,肖然不屑地白她一眼,從抽屜裏拿出支票簿,刷刷地填了幾個零,平平靜靜地說:“我去沖涼,你自己拿主意吧,想要這筆錢,你就躺上去,不想要,”他指指豪華套房的大門:“門在那邊。”話音剛落,那花旦勇敢地站了起來,默默地走到床邊,一句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衛媛跟他對過幾次花槍之後,為“伊能凈”拍了兩個廣告片,肖然十分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套一百六十多萬的房子,外加三十萬港幣,為了逃稅,全存入衛媛在香港的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