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8頁)

我才發現安德烈還有一個好嗓子,唱起歌來低沉悅耳,有幾分保羅麥肯特尼的味道。

這個夜晚過得十分熱鬧,鐘聲敲十二點,大家亂糟糟地許願,然後分拆禮物。我帶來的禮物,是一套中國的刺繡桌旗,恰好被安德烈的媽媽拿到,她很高興,過來吻我的額頭,連聲說著謝謝。

象安德烈兄妹一樣,我也得到一份聖誕禮物,一雙彩色的毛線手套。大家皆大歡喜。

平安夜結束,在我的堅持下,安德烈送我回去。車一駛入黑暗的街道,曲終人散的孤寂令我沉默下來,感覺兩頰的肌肉笑得酸痛,方才的歡聲笑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玫,你是不是累了?”安德烈的聲音也象來自遙遠的地方。

“沒有,就是有點困。”我強打起精神。

他看我一眼:“你想好了?真不和我們去滑雪,一個人過聖誕節?”

“是啊,我要復習,不是跟你說了嗎?”

他回過頭專心開車,“我總覺得你有心事,不知什麽時候,就一下沉到自己的世界裏去了,所以放不下心。”

我拍著他肩膀:“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你擔心什麽?”

他哼一聲:“我知道你為什麽。”

我忍不住笑:“你知道什麽?安德烈,不要總是扮演先知,你會很累的。”

他不出聲,一直把我送到公寓樓下,然後吻我的臉道別:“聖誕快樂,我親愛的女孩!”

我站在大門口,眼看著他的小拉達搖搖晃晃上了大路,才轉身進電梯。

房間裏黑漆漆的,只有室外的燈光映在家具上,反射著微弱的光澤,隔壁人家徹夜狂歡的笑聲、音樂聲,透過未關嚴的窗扇漏進來,愈發襯出一室岑寂,撲面而來。

平日無數細微的不如意處,身在異鄉的孤獨無助,在這個萬眾同歡的夜晚, 都被無限放大,催生出一股酸楚的熱流,生生逼出我的眼淚。

這種時候,我通常不敢給爸媽打電話,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惹得他們無謂擔心。

我只能捂在被子下面,斷斷續續哭了一場,等我朦朧睡去,窗外的天色已經透亮。

聖誕節的下午,我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

我翻個身,極不情願地伸出手臂,閉著眼睛摸到手機,含含糊糊地問:“誰呀?”

“孫嘉遇。”

我一下驚醒,霍地坐起來:“你幹嘛?”

“怎麽這聲兒啊?還沒睡醒呢吧?快起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我真是怕了見他,於是隨口扯了個謊:“我不在奧德薩,我出來滑雪了。”

“扯淡!”他在那頭笑,“你說謊也打個底稿,我就在門外,電話聲我都聽見了。”

我屏住聲息,果然聽到有人在嘭嘭嘭敲門,我頓時啞口無言,臉有些發熱。

“給你二十分鐘,我在樓下等你,快點啊!”不待我再找理由搪塞,他已經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在他面前我好像總是處在被動地位,玩不得半分貓膩。於是飛快跳下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牙洗臉梳頭,然後穿衣戴帽。

外面天氣很冷,又有點下雪的意思,露在外面的皮膚不一會兒就被凍得顏色發紫,我不由自主裹緊大衣。

孫嘉遇正靠在車門邊抽煙,見我走近才扔下煙頭,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還行,挺麻利的。”

我依然為糊裏糊塗失去的初吻耿耿於懷,努力板緊臉,冷冷地問他:“你要給我看什麽?”

我冷淡的態度,他仿佛置若罔聞,極其戲劇化拉開車後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親愛的公主殿下,請看……”

兩顆白生生綠瑩瑩的大白菜,靜悄悄地躺在後座上,散發出誘惑的光澤。

“天哪……”我故作矜持的姿態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驚喜地問:“你……你怎麽搞到的?”

他的唇貼近了,在我臉頰輕輕碰了碰,愉快地回答:“昨天使館分大白菜,我正好路過,連夜翻墻進去,偷了不少。”

“又胡說!”

他看著我笑:“你管它怎麽來的呢?先想想怎麽吃了它。”

“哎喲,那就多了,醋溜,幹煸,涼拌,白菜肉絲炒年糕……”我掰著指頭數,數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最後我倆幾乎同時說,“豬肉白菜餃子!”

他大笑,把我推進司機副座,“走吧,到我那兒去,全套的家夥什兒,就看你的水平了。”

孫嘉遇住在市區最好的地段,一座灰色的舊式小樓,分左右兩戶,上下兩層。南面整幅長窗正對著波濤粼粼的黑海。上回和彭維維一起見過的那個老錢,還有另外一個姓邱的中國商人與他同住。

我感覺怪異,無論怎麽看,他也不象能和不相幹之人和睦而臨的人。

對我的疑問,他解釋得雲淡風輕:“哪天死在房子裏,總算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