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9頁)

我怔住,看上去她並不象吃過苦的人。

瓦列裏婭低下頭,眼圈有點泛紅:“孫幫我在七公裏市場開了個商店,帶著我找他的朋友上貨。靠這個商店,我才能養活伊萬和我自己。”

“伊萬為什麽叫他爸爸?”她淒惻的神情,讓我無條件相信了她,但對那幾聲爸爸,依然耿耿於懷。

她苦笑,把伊萬的身體扳過來面對著我。

我叫他:“伊萬?伊萬?”

那孩子仿佛沒有聽見,視線轉到一邊,並不看我。

我狐疑地看向他的母親。

瓦列裏婭笑得淒苦:“自閉症。”

如醐醍灌頂,霎那間我明白了一切,自閉症,又是一個拒絕與世界交流的孩子。

“兩歲的時候發現異常。”她摸著伊萬的頭發,美麗的臉上有無限哀傷,“可是很奇怪,他只和孫親近,追著他叫爸爸。”

“他父親呢?” 握著伊萬的小手,我相當惋惜。

“兩年前就死了,死於酒精中毒。”她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感情。

“哦,真遺憾。”我不知說什麽好。

臨走時瓦列裏婭告訴我:“車禍時氣囊雖然彈出來,孫還是受到極大的震蕩,昏迷了兩個小時,醒了一直在找你,可是你不肯接電話。”

我詫異地問:“車禍怎麽發生的?”

“前面的卡車……那個……從那條道到這條道。” 瓦列裏婭的中文不夠用了,她用手比劃著,猶自心有余悸,“來不及刹車,整個鉆進了卡車底部,車頂全部被掀掉。”

我想象一下當時的情景,竟然笑出聲。這不就是說,他那輛轎跑車,徹底變成了敞篷跑車?

瓦列裏婭不解地看著我:“你覺得很可笑嗎?”

“啊,不是,我只是想到其他不相幹的事。”

她看上去不太高興:“孫是好人,他一個人太累了,你不能幫他,也別辜負他。”

哎呦喂,我歪歪嘴,這到底算誰辜負誰呀!眼前這姑娘實在有點盲目崇拜。

孫嘉遇才不見得有懸壺濟世的好心。他肯鞍前馬後任勞任怨,只因為瓦列裏婭是個罕見的美女。男人的騎士精神,只有面對漂亮女人的時候,才能發揮至淋漓盡致。

就算這事冤枉了他,那大清炮隊的隊長,難道也是假的?至於車禍,他看上去活蹦亂跳,力氣大得在我手臂上掐出一圈青印,我才不擔心。

送走瓦列裏婭,我想起醫院碰面那天他氣急敗壞的神色,覺得很有趣。悶頭想了又想,終於嘿嘿笑起來。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能猜到一定是一臉奸相。孫嘉遇,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原來這才是你的軟肋,順風順水慣了,所以生怕被別人無緣無故拋棄。

原打算撥個電話過去,猶豫一會兒又放下了。瓦列裏婭來找我,他不會不知道,說不定現在就氣定神閑等著我上門呢。想起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這些日子,我決定再等等。

我照常上課下課,象什麽事也沒發生過。這天吃過午飯,正要攤開課本補課,電話響了,屏幕上閃爍的,是孫嘉遇三個字。

“喂?”我暗自笑一下,懶洋洋地接電話,他到底繃不住了。

他的聲音劈頭蓋臉傳過來:“你究竟想玩什麽?”

“玩?我沒時間玩,我在做功課。”

“成,你牛逼!”他開始磨牙,“我算認識你了趙玫,你可甭後悔。”

我噼啪按了掛機鍵,威脅誰呢?

他很快又打過來,顯然已經冷靜,“你說,想讓我做什麽?”

“別,瞧這話說的,我可受不起。”我若無其事地回答。

一直都是他控制我,如今我想賭一把,運氣好趁機翻盤;運氣不好,我也沒什麽損失。

“你過來,我們當面談。”他說。

我翻翻白眼,他以為他是比爾蓋茨呢,要不要我穿上正裝去見老板?

最後我還是換了衣服去見他。火候也差不多了,再不收蓬,真要一拍兩散了。

孫嘉遇竟然架著雙拐出來見我。

我張大嘴:“你又搞什麽?”他總能弄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花樣來。

“真該休了你!”看樣子他氣得不輕,說話爆豆一樣,“你在醫院和我拉拉扯扯的時候,沒發現我是殘疾人?”

我想想,他一個大男人,被我一掌推翻,是不太合理,可也沒到用拐的地步吧?

直到扶著他上樓,才知道真的嚴重,二十多級,爬了五六分鐘,體重幾乎全壓在我的肩上,我累得呼吸急促,他自己也憋出一頭冷汗。

是因為踩刹車用力過度,右大腿肌肉嚴重拉傷。

當時兩車相距一百多米,刹車直踩到底,車輪滑出一路火星,留下兩道焦黑的車轍,還是一頭鉆進了卡車的底盤。幸虧對方是輛卡車,車體的摩擦卸去不少撞擊的力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極其可笑的是,事後三天孫嘉遇只能以流質維生,因為牙關咬的過緊,結果牙倒了,豆腐都咬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