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2/2頁)

苟家幾房各帶了護院打手,手執木棍兩兩對峙,苟三一身白孝,血糊得滿頭滿有,立在中間,紅著眼嘶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阿兄阿翁屍身未涼,你們倒把他們作踐得牲畜不如。不得好死啊……這便是骨肉,這便是至親,這便一族同門,吸人骨髓還不足夠嗎?”

幾個苟家人面有羞慚,一人小聲道:“三郎,你與苟二手足情深,只他累罪的惡人,怎好進祖墳?進他進了祖墳,怕會壞了苟家的風水。”

苟三大笑道:“我阿兄被除族,我要不要也被除族?啊?你們不過想趕了我們這一房,多分點產業,何必裝出憤憤模樣。”

苟五躲在一個打手後,探身道:“這卻是三郎小人之心,我們何常有這些言語。苟二罪人,怎好與阿翁一同出殯,與阿翁做得道場法會,他還要沾點光去?

三堂兄,明日也算得吉日,你們一家送了苟二上路,令他入土。再不必多費周折的。”

苟三越聽越火起,操了火棍便要沖上去打苟五,沈拓忙上前擒住他,又沖著眾人道:“你們一家要鬧要鬥,關起門來與旁人無關,在外明火執仗械鬥,到把桃溪當成自家地盤不成? ”

苟家見驚動官府,一個留了長須的苟家長輩拄杖 ,微瞟了眼沈拓,開口道:“都頭言重,只是家中些許爭執,區區小事累得都頭走了一趟。”

沈拓環視了一周:“這可不像些許的爭執,都道苟家祠堂設著審室,拿人的,執刑的,審問的,定罪的,不比縣衙少上什麽,沈某好奇,倒想見識一二。”

苟家人聽聞紛紛色變,哪敢擔這等罪名,長須老者卻是苟家的老叔公,瞪著沈拓道:“都頭不知從哪聽了別人的胡言,亂按罪名。家中便是開著祠堂,也不過教訓教訓不孝子孫。大家大族,哪家沒有個祖訓族規,都頭家中人少,才沒這些陳規舊矩。”

沈拓哪理會他色厲內荏的作派,道:“不比苟家大家規矩,只是你們訓也好鬥也罷,打殘打殺了人命,擾得四鄰不安,便是官府之事。”

苟五露顆頭出來,道:“沈都頭,你手裏擒的這個就是禍頭,他為他兄長不平,喊打喊殺的,你審審他,他與苟二一母同胞,指不定也有些陰私勾當。”

苟三目眥欲裂,暴起來道:“既安了這等罪名給我,我不做出惡行,豈不是白費了名頭?”

沈拓拿住他兩只手,將他往幾個差役那一推,不叫生事,對苟五道:“苟五郎心有疑竇,大義滅親,不如來縣衙報官。明府接了案,自會安排查證。”

苟五打個哈哈,道:“一時被苟三嚇得,神魂飄蕩,胡言幾句胡言幾句。”

沈拓心裏鄙薄 ,橫刀在手:“沈某不插手苟家家事,只是,若在外這般打鬥,我卻要擔著幹系,好言說盡你們只是不聽,少不得要請諸位去牢中住上幾宿。”

苟三原本被拿住動彈不得,他本來惡行惡狀,恨不得與苟家諸人拼命,這時忽然出聲道:“都頭既來,不如主個公道,做個見證。苟家全族俱在,樹枯葉落,各歸各家,不如今晚分個幹凈。”

掙脫了差役 ,直問道苟叔公臉上:“阿翁離世,叔公為長。阿兄離族,不知我苟灃還做不做得苟家子孫?”

若依苟五等人,自是巴不得將苟二這一房都從族中剔除,只這話卻不好明言。苟叔公與苟五互換了一個眼神,撫著長須,長嘆道:“三郎,二郎所犯之罪非同小可,並非族中容不下他,只他實是惡貫滿盈,告先祖也罷,祭亡靈也罷,實是罪無可恕。他應得一報啊……”

苟三笑起來:“叔公,三郎我應了,您老取了族譜勾了我阿兄名姓,也不進祖墳,也不辦法會,我另尋墳地葬了他。”

苟叔公氣息微滯,道:“三郎懂事明理,早該如此。唉,你早轉了性子,何苦今晚鬧上一場,倒累得沈都頭不得好睡。”

沈拓涼涼道:“既有差使份內之事,苟叔公不必掛懷。”

苟三陰惻惻一笑,向沈拓微揖一禮:“勞都頭入內小坐,作個旁證。”他全身狼狽,有如困獸猶鬥,只雙眸亮如寒星,對著沈拓微露祈求之意。

沈拓對著他,喉結滑動,苟二是他所厭,他恨不能將他曝屍荒野。苟三卻非惡人,眼下窮途掙紮 ,末路求活,他卻不能視而不見,片刻後拱手:“苟三郎君既然相托,沈某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