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沈拓與陳據幾人在院中吃酒吃得天昏地暗。

陳據笑道:“也只哥哥成昏那日, 才這般胡天海地, 亂吃一氣。”

沈拓道:“以後定有更好的時候。”又問他們打點的什麽行裝。

徐安答道:“眼下天熱, 也不必個個帶上鋪蓋, 幾人合用一床,足以應對。再挑些米糧油鹽, 自家埋鍋造飯,常日只在船上住著。”

沈拓道:“倒也使得, 你們幾人合做一班, 互相照料。”將一滿碗酒推給徐安,問道 , “徐家兄弟可安排了家小?”

徐安憶起妻兒, 不禁笑道:“家裏娘子賢惠,兒郎聽話,倒沒什麽不放心,只是不大舍得。”

方八湊過來哈哈大笑:“幾位哥哥都不比我, 我娘子與我同去, 去哪處都似家中。你們眼熱,卻是羨慕不來。”

徐安等人指著方八大笑:“這廝好不得意,不過,他們夫妻一路, 我們這些人確實羨慕不來。”

有人氣不過, 酸道:“徐家哥哥好歹成家, 有妻有子,最多月余, 又能重聚。我們這些只單一人的,進進出出好不冷清。”

陳據勾起心事,一肚子的餿水直冒泡,對方八道:“你倒神氣,不過是你娘子的狗腿。”

方八搖了搖頭,嘆道:“哥哥雖比我年長,到底不曾成家,不知其中的滋味。二人合意,做個狗腿怕個鳥?”

眾人拿酒灌方八,道:“這廝不曉事,只管來氣我。”

有人搖頭晃腦,譏笑道:“可不是鳥事?鳥人夜間行鳥事。”

徐安聽他說得粗俗,喝道:“快快住嘴,臟人的耳朵。”

沈拓又陪了幾碗酒,取出何棲備的匣子給陳據,道:“裏面有你嫂嫂寫的一封信還有你們眾人的路引,不好遺失,仔細收好。見到曹表兄,將信與他過目,有不決的事,你們二人商議。”

陳據見他們夫妻二人上下都打點的妥當,揖禮道:“哥哥放心,事關眾人行程,再不敢馬虎敷衍的。”

沈拓道:“再有一事,盧哥哥家的大郎與你們同去,他歲小,又是閑不下的性子,你費心多加看顧,別讓他生事,也別讓人欺了他。”

陳據吃驚:“盧大才幾歲,盧大哥盧嫂嫂好生狠心。”

沈拓道:“盧哥哥一心要磨磨盧大的脾性,我托了表兄,帶著盧大學些應對高低。”

陳據擔憂道:“自家的侄兒,自要看顧,只是,他小兒一個,不曾離過爹娘跟前,夜間不會哭鬧起來吧?我可要備些玩物吃食哄逗?”

沈拓笑道:“你當盧存多大?他這個年紀雖不舍父母,也不至於哭鬧,要吃要玩?”

陳據想了想,摸了摸鼻子道:“我將他記成七八歲的模樣,黑瘦細小,又淘又鬧,去我家中做客,翻上屋頂掏鳥窩。我老娘本就眼花,只在院中急得團團轉,以為拐子進家將他拐了去。”

沈拓想起盧家三子也是頭痛,道:“盧大如今也懂得事,知曉進退。”

陳據撓頭道:“哥哥,他要淘氣,我可不管,要拿布繩捆了他。”

沈拓想他也不擅應對稚童少年,道:“憑你如何,只別傷他,全須全尾帶去,囫圇帶回便是。”

陳據笑道::“這些頑童最會欺軟怕硬,看人的臉色,不拿出十分的手段,只怕降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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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行千裏母擔憂,盧娘子將盧存的衣物鞋襪打了一個包袱,拆開解去,總疑心落下了什麽,又貼身與他藏了幾塊碎銀,反復叮嚀道:“我兒在外不要亂走,只聽你陳叔、曹叔的吩咐,也不許沒大沒小亂嚼舌頭。渴了不要吃臟水,餓了也不要硬撐著,壞了脾胃。有什麽不懂的,不要自家拿主意,先行問問你陳叔曹叔的意見。”

盧大聽她反復嘮叨,也只老實聽著,不住點頭。

盧娘子又低聲道:“阿娘為你藏了些碎銀,縫在裏衣貼裏,防著賊子翦綹下手。你平日別去動它,不趁手時再拿來花用。”

盧大道:“阿娘不用另留銀錢給我,家中樣樣花費,哪少得錢?要是有余,便給小三子買些糕點。”

盧娘子背轉身偷偷擦了眼角的淚,笑道:“你歲小,又沒出過遠門,不知在外的艱難,少了一文都能逼得人投河。”

盧大笑著道:“我又不是一人走道,身邊好些的叔伯,他們還能將我撇下。”

盧娘子啐道:“在日只知嬉皮笑臉,在家也隨著,在外只將心收得緊些。”她又解了包袱,自言自語道,“我似是落了什麽同,一時竟想不起來。”

盧大上前將翻出的衣物胡亂塞回去,道:“阿娘看了幾遍,真個沒落下什麽。”

盧娘子擡手給他幾下,怒道:“我收拾得齊整,你擡手就翻得跟豬肚似的。”

盧大嬉笑著避到一邊,想起什麽,從床裏拉出一個藤箱,將一只蟲籠拿了來,掛在腰間,笑道:“險些將它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