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場官司倒是各有所得、各有所失。

胡四娘得了牢獄之災, 她夫死子喪, 孤身一人, 一下獄, 遠房侄兒匆匆前來充起孝子賢孫,聲言要與她守屋, 又問她家中可有藏銀,好為她周轉官司。

胡四娘了一口唾沫啐到侄兒臉上, 冷笑:“打得精算盤, 也來掏老娘的銀子,埋地裏爛了也不與你半文。”

侄兒怒罵:“摳索老婦, 守著死物, 別把牢底坐穿。”

胡四娘道:“乳臭未幹,倒來哄老娘?把家資給你這等黑心硬肝,爭不如坐牢清靜。”

胡家遠侄看她油鹽不進,實摳不出銀來, 罵罵咧咧走了。出去猶不死心, 將胡家翻了個底朝天,半個銅板都沒撈到,恨得咬牙切齒,視胡四娘有如殺父掘墓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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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富商得了阿七, 失了兩筆的資費, 心頭血滴, 只是一來卻有幾絲憐意,二來又有幾分喜歡, 歲雖小,養幾年便是。

他又是精明的,時常往來宜州、桃溪、汾州三地,桃溪闊河道通水路,自有可為之處。沈拓明府心腹,又是桃溪地蛇,街痞閑漢均與他臉面,這等人物,拉擾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阿七又似與他有親,倒可以借此攀些交情。

金富商特下了拜帖,置買了鰣魚、茶團、鮮肉並作一擡,雇了腳力挑去沈家。倒把何棲弄得一頭霧水,將沈家遠親近鄰梳了一遍,也沒想起這是誰來?只得等沈拓巡街轉家,拿了拜帖禮單問他。

沈拓驚詫金富商的臉皮,道:“我捆得他去了衙門,讓他罰銀挨打,他倒擡禮來家中,闊達得很。”

何棲失笑:“闊達不見得,逐利倒是真,既有好處,自是‘不打不相識’。”

沈拓不願往來應對,道:“阿圓想個法子拒了。”

何棲早聽沈拓詳說了阿七之事,也只一聲嘆息,阿七自有可厭之處,金富商卻是不堪。行事做派沒皮沒臉,低得頭彎得腰,以利誘之,都能將自家秤斤賣兩,實不好往來。

因此,何棲隔日,也雇了一個腳力,照舊將一擡拜禮原樣送回。

金富商唾棄:一介下九流的差役,也擺得架子。摔袖進了客舍,吃酒生氣。問阿七:“沈都頭可有什麽愛物?好酒、美人、好茶?賭、鬥、戲耍?”

阿七眨眼,答道:“郎主,我不知呢!只知沈都頭兇悍,殺過人呢。”

金富商倒噎口氣,肋骨隱隱作痛,抹把冷汗,嘀咕:“怪不得一身血腥。”倒收了心思,不敢十分招惹。

等在街集撞見沈拓,又笑眯眯上前揖禮,道:“都頭識得阿七,她是可憐的,都頭放心,我買了她,不敢作踐,歸家讓家裏娘子認作幹女兒,不會虧待半分。”

沈拓拱手道:“金富商仁義,沈某佩服,眼下有事,倒不好閑聊,先行別過。”

金富商哪敢留他,灰溜溜回客店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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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娘子夫婦得了十五兩銀錢,失了一個女兒。女兒算不得什麽,家裏還剩得幾個,只李二娘子很是不甘。

金富商買阿七,給胡四娘四十兩,給自家十五兩,差了二十五兩之巨,憑得不公。

她擠個笑臉,與金富商道:“金郎君,這一日間的,怎就差了價?你先時還出得四十兩,怎只與我十五兩,數目怕是不對。”

金富商做買賣掙得萬貫家產,肚大嘴闊吃四方,只不肯吃虧,不曾想,這個鄉野村婦要來占他的便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二娘子不言語。

阿七這幾日好似過得幾歲,冷森道:“阿娘要是嫌少?不如便算了,我隨你歸家。”

李二娘子將她扯到一邊,低聲道:“你是呆了不成,求也求不來的去處,你倒擺起架子,仔細雞飛蛋打,兩頭落空。”

阿七已不怕她,冷笑:“阿娘既知曉利害,還不知足?十五貫還嫌少,你當你養的女兒是什麽稀罕物不成?”

李二娘子啞口無言,又見她不似先前家中唯唯喏喏,邪火直冒,道:“還不待如何呢,連親娘都不認了,你與你那阿姊倒是同樣嘴臉,白生了你們。”

阿七反唇相譏:“怎是白生,二十多貫,天上掉的不成?”

李二娘子生怕她翻臉,犯起牛性,真個不肯賣,只得悻悻住嘴。金富商與他們簽了契,印了手印,與他們十五貫錢。

李二娘子又不依了,嚷道:“說是十五兩,怎成了十五貫?金郎君,你們過手百萬的錢,還占這些蠅頭小利。今歲一兩銀,不止換得一貫。”

金富商怒道:“契上寫得也是十五貫,你願要便要,不願便領七娘回去。”

他一怒,李二娘子倒軟了,縮了縮肩,賠笑道:“金郎君休生氣,以後許是親戚呢。”

金富商這等無恥之徒,遇上李二娘子也是甘拜下風,嘆口氣道:“七娘,你也是苦命之人啊!”

阿七聞言,含淚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