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第2/3頁)

芨州州府倚在囚車一側,拿手拍著了圍杆,眼皮都不擡一下,嘴裏唱著南邊小調“一點斜暉近江水,春女挽了春籃回,鵝兒戲了稚童在柴扉,拄杖龍鐘在屋前,是阿耶望女歸~~”

欽差哈哈笑:“太守果是雅人,只囚車裏沒美人執扇捧盞,可惜可惜。”

他們一行人在驛站修整歇息,驛臣討好,奉承了一桌酒菜,施翎在暗處窺他們似有松懈,仗著輕身功夫翻進了驛站廚房,屋中有水缸,院中有水井,也顧不得多思,把一包蒙汗藥抖在兩處水中,怕那遊方郎中暗吹法螺,不見其效,把鼓鼓囊囊整包藥用個幹凈,這才隱入暗處靜觀其變。

驛站差役哪料得竟有賊人上門,先備了官差的飯食酒席,又聽吩咐擡水與囚犯牲畜吃,竟將驛站上下全麻翻了過去。幾個值守得駭然色變,施翎殺了一個,將其余幾個綁了扔在一邊,又拿草團堵了嘴不讓叫喚。

自己拿水潑醒芨州太守,納頭便罷:“施翎行事魯莽,累及恩公,恩公切勿責怪。”

芨州太守拿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撫著額看著施翎,聽他口稱恩公,糊塗不解:“你是?”

施翎將鬥笠除下:“恩公過眼千帆,我微末之人,恩公怕是不記我了。”

芨州太守細看他幾眼,一手扶杆一手拿指一點施翎哈哈笑道:“不曾忘,你是…施美人?可是沒錯?“轉頭驛站東倒西歪一片,“你這是?”

施翎磕頭道:“我聞恩公有難,來聽恩公差遣吩咐,雖是螳臂,擋不得車攔不得禍,卻可做個趟水小卒,為恩公探路。”

芨州太守搖頭道:“趙某謝施郎高義,事涉儲君,殺頭滅族的大罪,怎能累你一同丟命。快離了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施翎不肯,目露殺意道:“橫豎一死,那些官差被我藥翻,幹脆殺了脫身。”

芨州太守大驚,忙道:“萬萬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們這一群人牽衣頓足,又逃得哪去?真個去當反賊不成?”

施翎哭道:“既是滅族之禍,恩公甘心無血脈傳世?”

芨州太守頹然道:“既曾食金咽玉,也堪荒冢埋骨,時也命也,哪由他們來擇。”

施翎見他頑固,又拿水潑醒女眷幼童,芨州州府急道:“義士好生大膽,人多聲雜,驚動天差如何是好。”

太守府老夫人年老受驚半身偏癱,神智卻是清醒,睜眼見此異狀,拿能動的那只手拉長媳衣角:“啊…啊?”

太守夫人仍記得施翎,低語將往事道盡,老夫人眸中星火死灰復燃,費力支起身,指著另一囚車中少年小郎,拼盡力氣道:“救…救…阿………”愛孫乳名就在唇邊卻怎也說不出來,老夫人心下發急,掙得滿臉淚水。

一旁太守娣婦哭叫道:“不不不,義士高義,救救我家幼子,他歲不過三,呀呀學語,稚子何辜,求義士救他生天,辜惜他幼弱歲小。”

施翎轉頭,婦人口中幼童被那少年郎君摟在懷中,歪頭吮著一指,見娘親哭泣,急喚:“阿娘,阿娘…”

芨州州府微合雙目,不忍掩面,跪於囚車中:“施義士救我小侄一命,他歲小,他日長成,音容自改,再兼隱姓埋名,不必東躲西藏,也得無憂度日。”

太守娣婦大喜,泣不成聲:“弟妹謝大伯容讓大恩,身死也得瞑目。”

太守夫人握著老夫人的手直抖,面上血色盡褪,慘白一片。

芨州太守柔聲道:“阿憫,駒兒年十一,縱是逃得一時,又哪逃得通緝?不如我們一家人一處,免得孤單,可好?”

太守夫人脖間青筋支楞,咬碎一口銀牙,終是點了下頭,又問少年郎君:“駒兒,陪爹娘身邊可好?你心中可怕?”

少年郎君哽道:“孩兒不怕,孩兒也舍不得爹娘。”

“好好,不愧是阿娘的好兒郎,好。”太守夫人咽聲笑,“好。”

老夫人目眥欲裂,又恨又悲更盛哀求,只急得口角流涎,胸膛起伏:“駒……駒……駒……兒,救……”

太守娣婦跪爬老夫人身邊,哀泣道:“婆母這般狠心,阿果算不得你孫兒?”

芨州太守一揖深禮,對施翎道:“此番拖累義士,此生難以回報,只來生報還。恩公休再耽擱,脫身離去才是緊要。”

施翎點頭,撬開囚鎖接過少年郎懷中的小童,估量行事只恨力不能及,又不知蒙汗藥抵得多久,猶豫一番,不顧幼童哭鬧,轉身要走,實感不足,耳中聽得老夫人如瀕死之雁一聲嗚咽,不由腳下發力躍出驛站之外,見夜空黑沉,孤星暗沉,割衣結帶將幼童綁在身上,疾奔回去拉過叫駒兒的少年郎,喝道:“走。”

芨州太守與夫人雙雙大驚撲向囚車車欞:“義士。”

施翎拉著少年回首:“小郎君與恩公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