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蕓蕓眾生誰識我

那解藥果然有效,服之三日,蠱毒發作的時間便越來越短,花艷骨料想再過數日,她便可搬出交泰殿。

對此鳳血歌不置可否。

反正如今只要有耳內的人,都知道花艷骨在交泰殿住了半月有余,兩人的聲名都已狼藉,分不分開都已經沒有區別了。即便分開,宰相也會每天苦口婆心地勸他早日將人收入房中,予其名分,這樣日後若是誕下麟兒,便為嫡長子,可承父業,振家聲,若是無名無分,便是私生子,易生事端。

除了最冥頑不靈的言官,大部分朝臣都已經無奈妥協了,畢竟鳳血歌年紀已經不小了,總是不娶妻會動搖國本,在座沒人看好禦座上那個六歲孩童,而錦衣衛指揮使寒光作為繼續人的話,又性子過於浮躁了一些,倘若鳳血歌能夠有個孩子,從現在開始翻心調教,再加上眾臣扶持的話,來日無論是接替他父親的權勢,還是直接廢帝自立,都是眾人喜聞樂見的畫面。

如今的楚國朝臣泰半是鳳血歌選拔出來的新臣,泰半是曾被先帝或罷黜或冷落陷害過的官員,對於楚室早已恨之入骨,心裏只向著鳳血歌,雖然師徒亂倫的名聲不大好聽,但是不孝有三,無後最大,只要國師大人能夠快快造個後代出來,那其他事情都好說好說啊!

太後例外。

楚王年幼,太後娘娘偶爾要抱他上早朝,而每當朝臣提起此事,這位以端賢靜好聞名的女子便變得很不好說話。

思起她初入宮時,響徹一個夜晚的《玉堂春》,眾臣心中便有了譜。於是更加賣力地勸國師大人早早成親,心想娶自家徒弟,那也比娶太後強。前者還可稍稍言辭美化一下,後者若是發生了,滿朝文武都要在護城河上站一排,下餃子似的往裏面跳。

太後可不在乎這班朝臣的感受,即便是她母親特地進宮與她說的話,她也全沒放在心上。在她眼裏,世人全為虛名所累,連她父母親也不能免俗,他們只想著要她做個好太後,生前貞潔自守,含辛茹苦地將過繼來的孫兒養大成人,死後在《皇後傳》上留下重墨一筆,供後人評說。這樣生前累,死後累,不是她要過的日子。

菱花鏡前斜插簪,太後拔下頭上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換上一支素凈的竹節紋玉簪,輕輕嘆出一口氣,朦朧了鏡中靜好的容顏。她到底不是花艷骨,戴不起這樣顏色艷麗的飾物,勉強為之,卻顯出東施效顰之態。

想著鳳血歌快下早朝,她連忙脫下身上的大紅襦裙,然後命人為她換上平日裏慣穿的月白色繡玉花蘭花襦裙。待她梳理完畢,便有宮人來報,鳳血歌已到了前殿。聞此,太後立刻吩咐下去:“領他進來。”

不久,宮人便領著鳳血歌進來,然後隨後關上房門。

太後緩緩側身,端方優雅地朝他福了福身,正待寒暄問暖,客套幾句,鳳血歌已經擡手虛扶,然後不鹹不淡地說:“國務繁忙,無需客套,太後這次找在下來,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太後暗地裏咬咬牙,知他如今一門心思都在花艷骨身上,不肯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便也從善如流,直奔主題。

“妾身欲與花艷骨結為姐妹,不知國師意下如何?”太後緩緩走至鳳血歌面前,月白色裙裾盛放如花,在她身後拖得很長。

“哦?”鳳血歌眯起眼睛看他,“此為何意?”

“《禮記》有雲,天子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國師大人雖無天子之名,卻有天子之實,日後少不得要妻妾成群的。”太後笑道:“家大業大,總得有人操持,國師大人日間忙於國務,總不能回家之後還要忙那些雞皮蒜皮的小事,而艷骨妹子體弱多病,實在不宜做這些傷神之事。”

“呵。”鳳血歌淡淡一笑,“那依太後的意思……誰適合?”

“妾身可為國師大人分憂。”太後傲然擡頭,“家父一心仕途,家業全由家母打理。而妾身自小隨在母親身旁,四歲便能打算盤,六歲便開始幫忙管理桑蠶生意,十歲時已能代家母治家。有妾身扶持,國師大人可以一心治理天下,艷骨妹子也不必擔心日後被人欺負,明槍暗箭,都有妾身為她擋著。”

她這話儼然將自己擺在了正室的位置上,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她一個臟字未吐,但花艷骨已經成了除了美色之外,一無是處的廢物,只能在她的庇擴之下苟延殘喘。偏這話又說得言辭懇切,字裏行間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句句都在為鳳血歌和花艷骨著想,若是換一個人,只怕要被她打動,覺得這樣德才兼備,又不擅妒的女子,正當娶為正室,宜室宜家。

可鳳血歌只是不動聲色地凝視著她。

太後自覺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是人都要被她說動,可國師明顯已經飛升出人類的範疇了。見他還是這樣無動於衷的樣子,太後咬咬牙,只得再下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