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期一會(第4/7頁)

她轉而去撥青蕙的電話,電話接通後,青蕙很敏銳地捕捉到她聲音裏的異樣:“阿霓,你怎麽了?嗓子怎麽這麽啞?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辛霓百感交集,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倦倦然說:“青蕙,你在哪裏?”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沒有等到去龍環島的火車,又打不通你手機,只好先坐車回鏡海了。你在哪裏?我馬上讓李管家派人來接你。”

“不要。”辛霓想了想,回答說,“不要告訴李管家我在哪裏,就說我想在外面待兩天,想回去了自然就回去,務必讓他不要告訴爸爸。”

“這怎麽可能?”

“你一定有辦法的。”

“阿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告訴我……”

辛霓冷不丁掛斷電話。

她很累,不想把剛才的事情再咀嚼一遍。她很少任性,這回,她準許自己放肆一次。

辛霓發了會兒呆,回頭望向那個人:“你知道哪裏有旅館嗎?”

“整個龍環島都沒有旅館。”

辛霓瀕臨崩潰:“這裏不是風景區嗎?為什麽連旅館都沒有?”

仿徨了一陣子,辛霓只得再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他:“你方不方便收留一下我……”

“你確定要我收留你?”他的語氣有點古怪。

他的態度讓辛霓產生了莫名的、淡淡的怨懟,這個人為什麽這樣冷情?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窘迫和無助,他明明可以更有風度一點,主動幫幫她,那樣她會更加感激他,但他偏不,他偏要她求他。

然而事已至此,辛霓硬著頭皮也要求得他的庇佑——在這座可怕的島上,她能信的只有他。

他審視著她,目光裏有種微妙的深意:“那好,這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跟我走吧。”

沿著海岸線往南走了一公裏有余,那人把辛霓帶到了一艘老舊的小馬力漁船上。將辛霓安置好,他發動馬達。船在震耳欲聾的“嗒嗒嗒嗒”聲中乘風破浪,往遠處的龍環島駛去。

此時已是黃昏,如青蕙所言,天空中果然起了大片火燒雲,海面上浮蕩著世界上最深的那抹藍。血一般的夕陽之光從天上燒到水中,融進那片藍色裏。整片西天雲霞多彩,流光絢爛,目力所及的一切,海面、漁船、那個人掌舵的背影,全是赤金色的。

辛霓拿桶打了些海水上來,一點點拭去自己臉上身上的血汙。伴隨這一舉動,她將自己身心受到的侵害和侮辱一並洗去。收拾幹凈後,她雙臂抱住自己的膝蓋,下巴抵在雙膝之間,望著腳下滾滾而過的白浪發著呆。她不知道那個人會帶她去什麽地方,下一步會發生什麽,頭一次,她的人生不由父親掌控,也不由自己掌控,她只能身如此舟,隨波逐流,這不免讓她覺得有些荒謬,又有些恍惚。

約莫二十分鐘,龍環島狹長的綠色輪廓出現在辛霓眼前,馬達聲漸小,不久就停在了一片布滿鐵皮棚屋的白沙灘前。辛霓詫然起身,站在船頭往島上張望,昏暗的光線下,狹窄的街道自沙灘邊向島的深處呈放射狀延展開去,街道兩側擠著一片密密麻麻的破舊房屋。見過鏡海繁華市貌的辛霓,完全不敢相信鏡海還有一座如此簡陋、破敗的漁村。

下船時,辛霓忽然問了那人一個問題:“這裏真的有輪渡嗎?”

他腳步頓了一下:“有,但停航了。”

看來青蕙並沒有對這裏做足功課,一切全憑想象,所以才導致今天這一系列的變故:“為什麽會停航?”

“休漁期,誰會來島上?”

原來如此!

“我叫辛霓,霓虹的霓。你呢?”

他漠然答道:“祁遇川。”

“哪三個字?”

“這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呢?有些字聽起來一樣,但寫出來就完全不同,一個字變了,整個名字的寓意和五格法都變了,人的命運也就變了。明朝時有個故事,一個叫孫日恭的書生殿試時考取了狀元,但發榜時卻變成了探花。你知道為什麽嗎?”

祁遇川斜了她一眼,完全沒有要搭腔的意思。

“你不好奇嗎?你真的不好奇?”辛霓追問了幾次,只好繼續自說自話,“因為永樂帝覺得‘日恭’兩個字合在一起是‘暴’字,很不祥,所以就大筆一揮讓他屈居第三。還有,慈禧太後當政時,有個……”

“你好吵。”

辛霓被他秒殺在原地,嘴裏的話仍帶著慣性往外溜:“所以說,人名字的好壞是很重要的,名不正則言不順……”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了下去。

大約不想被她煩,他漫不經心地打斷她:“祁連山的祁,遇見的遇,山川的川。”

辛霓默默在心裏念叨了一下:“哦,還不錯。”

說話間,兩人走進一條巷道。巷道裏四處彌漫著一股奇異的、不讓人反感的腥臭味。道旁低矮的房子外晾曬著各種幹魚,而陽台上統一都種著些叫不出名字的、姹紫嫣紅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