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期一會(第5/7頁)

辛霓一路走一路觀察,把沿路碰見的雜貨店、裁縫鋪、當鋪、郵局、菜市場的方位記入腦海中。天黑之前,辛霓到達祁遇川家裏。他家位於這條巷道末尾的位置,是一所掛獨立小院的兩層磚木結構的老房子,房子上纏繞著一些已過了花期的三角梅。

推開院門,院子裏種著些有年月的花木,雖然都還算繁盛,但因沒人打理,十分雜亂無章。辛霓走進去後,一眼就看見停在簡易車棚下的一輛哈雷摩托,那輛銀白色的摩托非常高大、豪華,和眼前這座院子,以及這個衣著寒酸的少年一點也不相配。

進屋後,辛霓四下打量一番,屋子裏很冷清,陳設十分陳舊,但破天荒很整潔幹凈。

辛霓往廚房的方向探了探頭:“你父母呢?”

“不在了。”祁遇川邊說邊走進廚房。

辛霓有些尷尬,尾隨他步去廚房。他燒了鍋開水,抽出把掛面丟進去,撒了點鹽,熟了後就那樣白生生地盛了出來。他翻出兩個古早的玻璃瓶,從一旁的大缸裏夾出條鹹魚,心不在焉地剁成幾塊,連同那面條端上客廳的餐桌上。

“吃飯。罐子裏有蝦醬和蟹膏。”他隨意吩咐了一句,打開電視機,一邊吃一邊收看內地的新聞,仿佛眼前根本沒有辛霓這樣一個人。

辛霓懷疑祁遇川沒有讀過什麽書,所以連最起碼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不過她並不覺得委屈,一個孤兒,能夠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哪有可能開外掛既長得漂亮還風度翩翩?

清水面實在難吃,辛霓不客氣地打開蟹膏罐的蓋子,然後她就知道島上那種奇怪的腥臭味是什麽了。但她實在是餓得厲害,只好能屈能伸地舀了一勺子拌進面條裏。她一邊飛快地埋頭苦吃,一邊在心裏無限循環地催眠自己“好吃好吃好吃真好吃”,終於把肚子填飽。

祁遇川吃飯的風度倒不錯,比起她剛才的吃相,他端正的坐姿,慢條斯理用餐的樣子倒像個貴公子。他慢吞吞地吃完東西,把電視切到了財經頻道。

辛霓很自覺地收拾了碗筷,她笨手笨腳地刷碗,極認真地把整個廚房做了一次全面清潔,然後跟祁遇川打了聲招呼,出了門。

她第一時間去裁縫鋪子買了條連衣裙換上,然後向店主打聽島上是否有旅館。店主明確地告訴她,有倒是有一個,但住在那裏的都是流鶯賭徒酒鬼。

辛霓只好折返。回去的路上,她折進一家雜貨店,買了水果等東西作為手信帶了回去。

推門進院的時候,辛霓瞥見祁遇川沐在橘黃的燈光下補著漁網,她駐足,在夜色裏站著,定定地注視著他。

他安靜地坐在那裏,鎖眉補漁網的樣子非常嚴肅認真,他的皮相生得絕佳,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燈下看來,鋒利的側臉有種驚心動魄的冷峻、驚艷。他的眼睛在微弱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澄明清亮,但眼神背後若有兩道不見底的深淵。他呈現出來的是一副靜默平庸的樣子,但辛霓看得出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處線條都繃得很緊,這讓生性平和的她不自覺地替他覺得累。

辛霓正出神,身後的巷子裏冷不丁傳來一陣陣摩托車轟鳴的聲音。祁遇川一凜,警惕地站起來,他快步跑上去,牽著辛霓往屋內跑。幾乎是用推的,他把辛霓推上了通往二樓的木梯,他壓低聲音警告:“不要開燈,不要發出聲音,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下來。”

辛霓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她點了點頭,飛快地爬去了二樓。

她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二樓的黑暗,二樓似乎是個倉庫,滿是幹海貨的味道。很快,十幾道車燈光齊刷刷地透過二樓的窗戶照了進來,辛霓借燈光回頭一看,背後放著幾排架子,架子上曬著海貨,墻角處堆放著幾個半人高的籮筐。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墻角,取下一個籮筐罩在自己頭上,然後抱膝蜷坐下。

院子裏傳來一群人喊打喊殺的聲音,很快,混亂的打鬥聲響了起來。

辛霓躲在墻角,死死捂住耳朵,緊緊閉上眼睛,一邊顫抖一邊無語問蒼天:今天到底是什麽黃道吉日啊?

不多時,樓下的大門被人“砰”的用力踢開,緊接著傳來一陣更激烈的拳打腳踢聲。

底下傳來的每一拳每一腳都叫辛霓心驚肉跳,她睜開眼,透過籮筐的縫隙,瞥見不遠處的地板上透著一束光亮。她凝神屏氣,頭頂著籮筐一點點朝那光亮移去,然後弓腰俯身,右眼貼著那個窟窿往樓下窺去。

她倒吸一口冷氣。只見祁遇川被兩個人反縛著雙臂,死死摁在桌子上,他的臉被桌面壓得有些變形,左邊臉的眼眶和嘴角都被打得破裂出血。

為首一個穿白西裝的瘦削男人走到她買的那袋水果前,他挑開塑料袋,瞟了眼裏面的內容,吊兒郎當地說:“榴蓮山竹,櫻桃澳芒,生活不錯——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