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裏緣(第6/8頁)

方才分明是她說可以晚到一個時辰的,宋瑜在心裏不滿地辯白,面上仍舊誠摯。她手指交纏,倒真像是為難局促的模樣,正欲開口解釋,一旁霍川已然替她答話:“雖說侯府人丁稀薄,但二老此舉不免過於急切了些,此刻辰時未到,應當不算晚才是。”

他從不稱呼陸夫人為母親,如同不叫廬陽侯為父親一般。之前,他沒認祖歸宗,這樣做尚且說得過去,如今既然他住回侯府,便是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霍川言罷也不等陸氏有任何反應,便抱拳彎下腰去:“成淮拜見二老,願父親母親身體康健。”

雖說問候得晚了,但他勝在態度恭敬,一句話將陸氏即將說出口的訓斥堵在嗓子眼兒,訓不出咽不下十分憋悶。她握了握雲紋扶手,決心不同兩個毛頭孩子計較,左右她有更重要的一張牌……

思及此,陸夫人往下方少婦方向看去一眼,眸光微動,滿臉志在必得。

婆子捧著茶托到宋瑜跟前,上面並排擺著兩盞墨彩小蓋鐘,宋瑜拿了左邊一碗上前遞給廬陽侯:“父親請用茶。”

廬陽侯笑眯眯地接過:“好好。”

他跟霍川長得並不大相似,只有嘴唇相仿。霍川的模樣多半遺傳自他母親,如玉般雕琢的五官,晶瑩剔透,也難怪當年霍元榮對她一見傾心,從此念念不忘,才會不顧家中正室在外另娶。

十來年過去,他雖增長了不少果敢威嚴,但仍舊改不了骨子裏的懦弱無能。他對陸氏雖沒有太多的感情,但兩人之間的隔閡大半已被歲月打磨得消失殆盡。何況,他們之間的問題,與其說是隔閡,還不如說是年輕時兩人因觀念不和,爭執吵鬧而留下的偏見。只不過,陸氏將他摯愛殘害致死,這道坎兒他無論如何過不去。

他此刻憑借一腔愧疚要對霍川好,就是想彌補多年前的過錯,可惜為時已晚。霍川不感激他,霍川的生母更是再也看不到。

說到底他也是個可憐人,富貴顯赫又如何,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

不過,那句話怎麽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宋瑜雖然能理解他,但一點也不同情他,覺得他無非是自作自受,像她父親和母親那樣多好,一生一世攜手相伴。

喝罷兒媳茶後,他又遞了宋瑜一封紅包,語重心長地道:“希望我含飴弄孫那一日,不會來得太晚。”

宋瑜只覺得這封紅包沉甸甸的,她慎重地捧在手中,不知該作何回答。

早在兩人邁入堂屋時霍菁菁的目光便圍繞著他倆轉,眼珠滴溜溜打轉,藏不住的聰慧狡黠。此刻見宋瑜尷尬,她禁不住俏皮地出言緩和氣氛:“父親,你說得太直白了,嫂嫂臉都紅了!”

說罷,她笑嘻嘻邀功似的看向宋瑜,便見她紅霞更甚,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去端另一杯茶。

這聲嫂嫂叫得實在順口,霍菁菁道廬陽侯說得直白,她何曾不是如此。難為宋瑜這個薄臉皮的新娘子,一個早上不知被調戲了多少回,好在她承受能力較強,還算應對自如。

相較之下陸氏就不好應付得多了,她面無表情地接過宋瑜遞來的茶道:“聽聞你們昨日將徐嬤嬤支開了?”

宋瑜心下咯噔一下,不知她此刻提起此事為何,便謹慎地道:“是有此事。”

她摸不準陸氏什麽意思,是以只先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悄悄擡眼打量她的神色。只見她神色如常,並未有苛責的趨勢。

未等宋瑜松氣,她才緩緩地道:“徐嬤嬤是宮裏退下來的老嬤嬤,行事規矩有經驗,昨日我特意送去是想幫你二人一把。畢竟有些事你們不明白的,都可以向她詢問……罷了,我本想著將她送予你使喚,既然你不中意,那便日後再說。”

誰稀罕一個木頭成天杵在跟前?

別人不好說,宋瑜是頭一個不願意的,她可不想以後也變成這副模樣,低頭靜靜應了聲是。不送到她跟前再好不過,宋瑜巴不得不再看見她,徒添堵心。

陸夫人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將兒媳茶一飲而盡,效仿廬陽侯給她遞了封紅包:“我另外準備了一份禮物,少頃命人給你送去。”

宋瑜斂下眸子,先拜謝起來:“多謝母親費心,兒媳感激萬分。”

“日後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客氣。”陸夫人將她從地上扶起,倒真有些和樂融融的模樣。

尤其這句話說得頗為入耳,聽得一旁廬陽侯連連點頭:“對,是一家人。兒媳委實客氣了些,在我們面前盡管放松便是,大可不必如此。”

宋瑜抿唇一笑,態度恰到好處:“是,兒媳省得。”

話雖如此,誰敢真正做到放松,宋瑜自始至終提著心肝,惴惴不安。

陸夫人轉了方向,目光落在下方那名少婦身上:“老夫人在山上法音寺念佛,連你二人婚事沒趕得上參與。府中香火本就不旺盛,誠哥兒走得急,只留下琴音一人。她便是你的嫂子,你理應向她敬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