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流成河(第2/12頁)

張嘉田“嗯”了一聲,一時間無話可說。洪霄九對他不壞,所以他現在心存愧疚,覺著自己是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低著頭站起身,他說道:“我回屋去睡一覺,昨晚——”

他這話說得有頭無尾。洪霄九笑道:“昨晚累著你了?”

張嘉田含糊地一笑,趁機走了出去。洪霄九回頭看著窗外,像是在目送他,也像是在審視他。及至他走得沒了影子,他對著門外吆喝一聲,叫進來了一名勤務兵:“去叫師長過來。”

曹正雄師長聽聞舅舅召喚,立刻趕了過來。進門之後,他見舅舅正坐在熱炕頭上抽煙,並沒有什麽急迫的樣子,便也輕松下來:“舅舅,您找我有什麽事啊?”

洪霄九向他招了招手,把他招到了自己近前:“張嘉田的兵,最近表現怎麽樣?”

曹正雄聽了這個問題,莫名其妙:“表現怎麽樣?沒怎麽樣啊!”

洪霄九思索了片刻,又道:“貝,你去給我打聽打聽,張嘉田昨天上了石礫子山後,有沒有過什麽異常舉動?”

曹正雄答應一聲,隨即也壓低了聲音:“舅舅,張嘉田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洪霄九搖了搖頭。“沒有。”然後他看了曹正雄一眼,“放心,有了舅舅就告訴你。”

洪霄九把曹正雄打發走了,與此同時,張嘉田也把張文馨父子以及馬永坤召喚到了自己屋子裏。他甚至把林燕儂也叫來了,並不是因為他也想征求她的意見——他素來是不大尊重她,也不相信她會有什麽高見,隔三差五還要看不上她,但到了這個時候,他病急亂投醫一般,把她也叫了過來充數。

房屋關嚴了門,門外又派了衛兵把守,他放低了聲音,對著這三男一女講述了自己昨日在石礫子山的奇遇。四人聽著,都直勾勾地看著他不言語,等他一口氣把話講完了,四人的目光柔軟活動了些。林燕儂低著頭,用手抹了抹褲子上的皺褶。張寶玉扭頭去看他爹,馬永坤則是端坐在窗前,低了頭去觀察地面。

張嘉田等了片刻,沒有等出他們的話來,便隨便挑了一個開始問:“小馬,你說說。”

馬永坤慢慢擡起了頭,神情非常莊重:“這我說不好。萬一雷大帥使詐,真要把您騙回去弄死,您到時候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他要是真心實意想和您講和,您死活不相信,也浪費了這樣一個好機會。”

張嘉田一揮手:“說了等於沒說。老張你呢?你怎麽想的?”

張文馨答道:“我也說不好,畢竟咱們誰也不是雷大帥肚裏的蟲,摸不準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啊,我覺得,假如他對您說的都是真話,我看回去也未嘗不可。咱們留這兒死扛,總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就算扛住了,那也不能總窩在這個小縣城裏,這土窩子比文縣差遠了,是吧?其實……再說……”他撓了撓頭:“我歲數大了,我是願意回家鄉去,過幾天好日子。文縣那地方就不錯,上北京上天津也方便。”

他這話說得有點顛三倒四,但張嘉田明白了他的意思。張文馨這一趟跟著他跑來察哈爾,路上真是吃了無數苦頭,而在此之前,他在文縣一直活得挺舒服。舒服威風的好日子過慣了,他這上了點年紀的人,又沒有雄心壯志鼓舞著,就受不得太大的煎熬了。

張嘉田轉向了張寶玉:“你呢?你不是小孩兒了,你也說說。”

張寶玉幹脆利落地答道:“我聽幹爹的!”

張嘉田最後面對著林燕儂問道:“你呢?”

林燕儂清了清喉嚨:“我呀,我不想回去。你忘了雷一鳴對你下過的那些毒手了?要不是你命大,現在這個世上都沒你了。反正,我就看雷一鳴不是好人。”

張嘉田先前聽了張文馨那模棱兩可的話,還不覺得怎樣,如今林燕儂一開口,他聽了她的話,立刻覺出了不順耳——她說的都是事實,他也承認,可她那兩只細眯眯的眼睛就只會看事實,他便覺得她是頭發長見識短,早知如此,不如不叫她過來。

這時,張文馨又想到了新問題:“師座,如果——我說如果啊——咱們回去了,這邊的洪霄九怎麽辦呢?您橫豎不能扔了他說走就走吧?可這也不是件能提前打招呼的事兒啊!”

一如林燕儂怕見雷一鳴一樣,張文馨也怕見洪霄九,對這個人是能躲就躲。張嘉田聽了他的話,也嘆了口氣:“不好辦啊!洪霄九對我可真是挺夠意思的,所以咱們也得對得起他啊!”

(二)

因為林燕儂是“頭發長見識短”,馬永坤又總是“說了等於沒說”,所以這二人被剝奪了開會的資格。張嘉田只留下了張文馨父子,三個姓張的關閉房門,嘁嘁喳喳地密談了一宿。

林燕儂自己有間小屋,但是從來不住,只在張嘉田的房間裏棲身。這回她垂頭走向了自己那間屋子,回頭見馬永坤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顯然是護送的意思,心裏便有些感激:“表哥,你別管我了,趁著現在沒事,你回屋補一覺去。昨夜他沒回來,你不也是擔心了一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