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梳心(第4/5頁)

“小姐的事情辦完了?”

朱明月回望了一眼那掛著半片門板的妝鋪,點點頭,“走吧,待會兒爹爹可能要回府一趟,然後再去衙署辦公,想是要用些午膳的。”

紅豆“啊”了一聲,才想起出府前因為不知老爺是否回來,還沒有吩咐庖人準備食材。

主仆兩人順著原路返回,還要打聽一下有沒有回去的近路。剛拐出巷口,紅豆正念叨著什麽,走在前面的朱明月就與迎面沖出來的一道身影撞了個正著。

這一下撞得狠,若不是紅豆眼疾手快,及時扶住她,險些要摔在地上。對方就沒那麽好命了,錯身的刹那,狠狠地跌了出去。

“沒長眼睛啊,這麽橫沖直撞的!”

紅豆氣得呵斥了一句。這時候,朱明月堪堪站穩了,揉著生疼的手肘,下意識地朝著地上的那抹身影望去。

那少女,此刻也正好擡頭朝她看來——

都是很年輕的一張臉,摔在地上的姑娘衣衫有些襤褸,下顎也蹭了土,些許狼狽,卻無損那精致出眾的容貌。巧的是,在她的右眼角也有一顆淚痣,是嫣然的緋色,灩灩的,淒淒的,宛若顫然欲滴的血珠兒。

在對視的一刹那,仿佛有什麽莫名的感應一閃而過,讓彼此都是一震。

那姑娘咬了咬唇,像是想說一聲“抱歉”。然而定睛在朱明月身後的某處,陡然張大了嘴,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不顧腿上的劇痛扭頭就跑。

“真是的,什麽人啊,撞了人也不知道說一聲。”

紅豆扶著她,抱怨道。

還沒等她說完,又有幾個人一陣風似的從她們身邊跑過去。

“怎的了這是,大白天的,後面有狗攆啊?”

後面自然沒有狗,他們明顯是在追剛才的那個姑娘。

朱明月望向那幾個人漸跑漸遠的方向,看那穿戴分明是朝廷的欽差,略不同的是,佩戴著無象征品階的犀帶。這種特殊的裝束正是前不久禦前親封的,特地指派效命保護一個極為重要的官僧。

就在這個時候,從巷子裏又跑出了一個人,腳程不算快,落後了許多。

在他的後面跟著同樣裝扮的幾個侍衛。而這人的穿著也甚是奇異,一襲金線滾邊的黑色僧袍,寬大而飄逸,連壓線都是純銀絲的手工繡制,顯出低調的奢貴。隨著錦靴踏地,帶出幾分仙風道骨,因急切還出了滿頭的薄汗。

居然是姚廣孝。

“姚公!”

紅豆喚了一嗓子。

姚廣孝聞聲轉過身來,在北面不遠處,那少女正一臉好整以暇地望過來。

姚廣孝微蹙了下眉,沒想到在此地碰見朱明月。

身邊的侍衛見他停了下來,也跟著止步。姚廣孝咳了一下,朝著侍衛遞了個眼色,讓他們繼續去追,自己則不慌不忙整理了下衣袍,朝著朱明月露出一抹笑容。

“是月兒小姐。”

朱明月望著那些侍衛跑遠的方向,容色藹然,“不知是何公務這般緊急,使姚公如此匆忙。”

素絹裙衫,純銀珠花,尋常人家女兒的穿戴,穿在她身上卻顯得淡雅別致,恰如風拂柳絮、春花照水,分外惹人眼光。大抵這般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年紀,不施粉黛,也難掩麗質天成。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有勞小姐掛心了。”姚廣孝笑著道。

朱明月不置可否地笑笑,也沒說什麽。

然而僅僅是這麽一會兒工夫,人就給抓到了。

大抵是個姑娘家,再跑也跑不過訓練有素的侍衛;又因在街上,連個躲避的地方也沒有。

朱明月見那少女被五花大綁地帶回來,連嘴都被堵上了,不由道:“姚公是禦前第一重臣,抓人這麽小的事也得勞煩您親自出馬,那些錦衣衛真該引咎辭職了。”

這時,紅豆仔細看了一下,不禁奇道:“呦,還是個小姑娘呢!”

姚廣孝示意將人帶過來,不自然地道:“是府裏的一個丫鬟。”

他剛說完,那被綁起來的少女就“嗚嗚”地掙紮起來,沖著主仆二人一個勁兒地搖頭,顯然是對姚廣孝的話極度地不認同。

“府裏?”

朱明月似恍然地問了一聲。

一個出家人,哪來的府?皇上倒是賜予了他府宅,卻還始終閑置呢。若說是在廟裏,青燈古佛,藏著個如花似玉的丫鬟?

姚廣孝的表情愈加不自然,但他還是很快就平靜下來,道:“能在這兒遇見月兒小姐也是甚巧的。小姐家住城西,大老遠地來城南,又是這副打扮,是專程過來……買胭脂?”

姚廣孝說著,朝著巷子盡頭那間古舊的頭面鋪子的方向瞥了一下。

“確實很巧。”

朱明月回以一笑,卻知道對話到此,就不必繼續了。

她甚至不再向那被抓起來的少女看一眼,仿佛什麽事情都未發生一般,只朝著姚廣孝挽手行了個禮,就帶著紅豆離開。身後,留下那個被侍衛綁著帶走的小姑娘,“咦咦嗚嗚”地叫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