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那氏(第5/25頁)

操著不甚流利的漢話,阿曲阿伊說得結結巴巴。

原來是因為這個。

而那些話從沒有人跟她說過。

朱明月感動於她的體諒和直白,目光不由得柔軟下來,“我一個人去,是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刑訊逼供過程中的種種方式,會讓人覺得無比殘酷、冷血,以至於無所適從,但那其實只是為達到目的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手段。”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沒有必要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阿曲阿伊聽得似懂非懂,卻在這番話中明白了一點:“原來帕吉美並不是不相信我。”

朱明月驀地笑了,原來是她想得太復雜,而她只需要自己的一個認可,“最純粹的想法往往能夠還原一件事最本真的面貌,世人卻總是想得太多。是啊,我並非是不相信你才一個人去的,而下一次你若願意,我求之不得。”

……

經過兩日的沉澱和緩沖,等朱明月再次抵達東川衙牢,外監和內監顯然是做了適當修繕,與上一次的破舊不堪大不相同。獨自被關在內監裏的張三待遇也提高了。別的犯人一日兩餐喝的是餿水、吃的是發黴的饅頭,張三卻是白面肉包子,很大,兩個就能吃飽,給他的是五個,外加一小盆薺菜湯。

以至於每次李柱端著飯盆進來,張三都以為是最後一餐,吃完就要行刑了。

“看沈小姐年紀這麽輕,又一副月貌花容,跟那黔寧王是什麽關系?”

“小的知道,那黔寧王少年得志清貴顯赫,是西南邊陲少有的位高權重的主兒。但有句話叫‘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元江府真的不好惹。”

隔著一道鐵柵,裏面的人翹著二郎腿坐在稻草堆上,大口吞咽著包子,吃得滿嘴流油,另一只手端著那菜湯,嚼兩下,又津津有味地喝起來。

鐵柵外,一襲藍裙白衫的少女就坐在梨花木敞椅上,足下踏著的是一方純白的氈毯,襯得鞋履別致,蓮足纖纖。埋頭翻閱的姿勢,只露出白皙若膩的額頭,目不轉睛地在看那本由張三口述、李柱代寫的名諱冊子,一頁一頁,唯有紙張沙沙作響。

跟她一道來的是阿曲阿伊,此刻就在衙牢外的馬車裏等著她,孫姜氏派給她的侍婢連翹也來了。一行三個女子來監牢這種地方,倒是相當惹眼。

“要小的說,還是沈小姐不清楚這裏面的門道。別看走貨是個下九流的行當,其實裏面彎彎繞多得是。要不小的給沈小姐透一點兒內情,小姐得過且過,也讓小的早早脫身怎麽樣?”

正滔滔不絕、自問自答的男子,捧著飯盆一邊吃一邊念叨,不亦樂乎。哪裏還有之前在衙署時的狼狽和絕望。恢復了體力和精氣神,也恢復了一貫的無賴痞相,三分調侃,七分狡黠。

半晌,卻見少女闔上那本冊子:“我對整件事的確是一知半解,但是我不想知道內情,也不關心這裏面的門道,而你所謂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這上面落筆成字,全部是廢話!”

張三咬著包子的動作一滯,視線中的少女沖著他揚了揚手裏的名冊,眸似冷星:“兩日的時間已經富富有余,可經你供認的這些名諱、這些事,看似詳細,數量眾多,內容精彩,與雲南十三府商賈遭搶的事卻沒有半點關系。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知道嗎?”

張三在朱明月冷漠的目光中感到一絲膽怯,眼珠子一轉,哭喪著臉道:“小姐實在是冤枉小的了,像小的們走貨這種買賣,人多且雜,小姐讓小的供認上線下線,小的能想到的、知道的,都老老實實告訴給李牢頭了啊……”

李柱不知細情,兩個白晝下來聽得津津有味,等張三講完了,還覺得意猶未盡。

朱明月輕笑一聲:“如果你想將你在相思塢酒樓中跟孫知府說過的話,再跟我說一遍,大可不必了。我知道你的上線很多,也知道一件貨物在落到最終買家手中之前,經手的人也很多。但那只是常理,僅針對一般物件。”

一般貨物的追查,查出一個人,會牽出來一串人。常年經營在走貨這條路上的馬幫肯定是跑不掉。這對於正在調查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死穴。但沐晟沒有被要挾,反而表示黔寧王府不介意隨便給他安一個罪名,更加不介意順著他的供詞往下查。

所以張三不敢跟沐晟死磕,在三人當中選擇了孫兆康。

“白玉杯不是一般的東西,價值連城,卻是贓物,見不得光,沒有幾年的走貨經驗、沒有大門路,是不敢收的。一旦經手必然慎之又慎,會不會再輕易出手給別人,作為轉,?你心知肚明。這回如果不是你直接與匪寇接洽,那麽你的上線,就還有一個人,且只會是那一個。”

張三敢把東西賣給孫兆康,必有十成的把握不會露餡。實際上,若不是沐家軍經停在東川府,孫兆康想要巴結沐晟,那套白玉杯不會出現在眾人面前,也就沒人知道那東西是件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