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坍塌

財政大臣被劫的消息傳開,引起的反應直接而迅速。市長緊急發布禁制令,所有人在限定時間內回家,禁止聚集,禁止圍觀,街上遊蕩的一律格殺。

商鋪酒吧接連關閉,小販驚恐地奔走,行人逃回寓所,整座城市宛如陷入了狂烈暴風來臨前的窒息,連野狗都覺出不祥,夾著尾巴躲進了空無一人的暗巷。

荷槍實彈的士兵列裝而動,一列列從街頭走過,工兵設置路障堵死了所有通道,將貧民區徹底封鎖。馬車載著沉重的板廂轆轆而停,炮兵熟練地卸下鐵炮,一箱箱拆開的彈藥堆在炮座邊,泛著黑沉沉的幽光。槍尖的刺刀閃著雪亮的寒芒,躲在窗簾後的市民瑟瑟發抖,幾千名士兵沉默地肅立,在絕對寂靜的森冷中等待命令。

林伊蘭所在的第三營奉令留守基地,聽軍號響徹整個營地,摻雜著喝令與齊刷刷的腳步,一群群士兵開拔,她無法遏制地心驚。

休瓦城外的密林中,肖恩勒住馬車,將癱軟的財政大臣捆成一團,用爛布堵上嘴,與幸存的三兩名同伴會合。

“他嚇得尿褲子了。”短暫的休憩後緊張散去,肖恩為奇跡般的順利激動難耐,嘲笑地踢了一記俘虜,“現在我們只要把這家夥藏好,就能跟軍方談判。”

幾個人哄笑起來,帶著成功後的興奮。

“猜猜他們會答應哪些條件?”

“這渾球應該值不少。”

“按體重索要黃金如何?”

“我想看鐵血公爵如喪考妣的臉。”

七嘴八舌的談論間,猶如來自地獄的冰冷語聲突兀地插話,“你唯一該做的是把他送回去,立刻!”

“菲戈!”肖恩驚得跳起,突然變色,“你怎麽會在這兒?”

菲戈從樹影中走近,眼神寒如冰雪。

肖恩眼神掃過菲戈,臉色變了又變,目光兇狠起來,“你跟蹤我?看我得手了就來搶人?”

菲戈僅一下就將財政大臣奪了過去,其他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肖恩氣得叫罵起來,暴跳地拔出槍,“你這混賬!他是我捉到的,你休想……”

“對,你捉了他。”菲戈淩厲森然的銳語壓得肖恩不敢妄動,“為微不足道的虛榮而蠢動,毀了所有人。”

“毀了什麽?我比你這懦夫強得多!”

“貧民區所有人因你而命在旦夕,將被軍方以解救財政大臣的理由屠殺!”菲戈抓起人質的脖子杵到肖恩面前,逼得少年跌撞退後,“懂嗎?他只是個誘餌!”

可憐的財政大臣哼出羸弱的哀號,他已經被眼前這可怕的怒氣嚇得幾乎昏厥過去。

“不可能!”肖恩臉龐驀然蒼白,“我們行動是絕密的,不可能讓軍隊知道,更不可能被利用。”

“顯然你身邊有過於善解人意的同伴。”菲戈堅冷如刀的目光掠向肖恩身後,幾人不自覺地畏縮。

“他們都是我的親信!”肖恩拒絕相信,極具勇氣地擋在面前。

沒有暴怒,菲戈冷冷地反問:“誰建議你選擇這一獵物,誰打聽到軍方的路線,誰告訴你下手的時機,誰鼓動你與我對抗?”

一連串問題讓肖恩不由自主地回頭,被注視的塞德哆嗦起來,倉皇地轉身狂奔。肖恩張著嘴,無法置信地看著曾經信任的夥伴,眼前的一切突然離奇得可怖。

一記刀刃破空的輕響,逃出十余米的塞德大腿被短刀穿透,他嘶號著慘叫,再也無法挪動一步。菲戈上前拔出了短刀,肖恩僵了一刻,沖過去對塞德拳打腳踢。惡狠狠地踹打夾雜著失控的怒罵,受騙和遭遇背叛的憤怒讓肖恩幾乎將塞德撕碎。然而報復並未能繼續,轟然一聲令大地顫動的巨響,遠處的城區上方騰起了一股濃煙,在晴空下異常觸目。

隨後接連的巨響震動大地,驚起了無數飛鳥。濃重的黑煙讓菲戈紅了眼,他拖起財政大臣翻上馬背。

血從塞德的口鼻溢出,他那青紫的面孔還凝固著痛苦和恐懼。停止對死者的毆打,肖恩的身體有些搖晃,他茫然地問:“你帶他去哪兒?”

“把他扔到林公爵面前,但願能讓炮擊停下。”

“送回去?”肖恩以為他發了瘋,本能地攔在馬前,“他們會殺了你……”

“要讓殺戮停止,必須有人承擔罪名。”菲戈面無表情地提醒,“軍方很快會包圍這一帶,你最好盡快離開。”

恍惚的肖恩尚未回神,林間已隱隱傳來雜亂的步履聲。菲戈皺眉,取代了肖恩發號施令,“上馬!跟我走。”

幢幢樹影間士兵越來越多,尖厲的狗吠狺狺作響,讓隱匿變成了一種冒險。

“該死!他們帶來了獵犬。”

聞著馬車上殘余的氣息,獵犬準確地指引著追蹤方向。殲滅了零散的小隊追兵,大隊敵人漸漸逼近,前方現出一條靜靜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