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國之光 執政官

魔女受刑的一刻,帝都發生了數起火災,上百人在混亂的踩踏中受傷。更可怕的是魔女從斷頭台消失的現實,各種荒誕不經的流言爆發,轟然傳遍全城。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猜測是邪惡的魔鬼庇護了她。待魔女再度出現,必將帶來可怕的報復,將曾試圖葬送她的人拖入地獄。

古老的帝都彌散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封鎖全城的徹查更加劇了緊張的氣氛。執政官頒下最嚴厲的命令,士兵搜遍帝都每一個角落,找尋魔女的蹤跡。同一時刻,近衛隊逮捕了數十名混亂行刑場的嫌疑者徹夜審問。半個月內,人們盡了一切努力卻一無所獲,魔女仿佛已從這座城市消失。

以鐵礦聞名帝國的尼斯城是西爾邊境城市之一。它因鐵礦及與利茲國的邊貿而興盛,繁忙的越境關卡每天都有眾多商人出入。

在帝都陷入紛亂的迷霧時,尼斯城中一棟不起眼的舊建築,藏匿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攪亂帝都的紅眼魔女倚在軟椅上,慘白的肌膚像塗了一層蠟,雙頰滿布星星點點的紅疹,看上去極為可怖,仿佛感染了恐怖的疫病。她纖細的腳踝上有一圈鐵鐐的磨傷,汙臟的血呈紫黑色,因無暇處理而有些化膿。以撒在替她清潔傷口,灑上藥粉包紮,絲毫不為她可怕的形象所動——這不奇怪,她變成這副模樣正是以撒一手安排。

逃到這裏的一路她昏迷在棺材裏,成為一具年紀輕輕卻得了天花而死的屍體。暗諜換了七八批,終於將她送到尼斯城,明天早上關卡放行,以撒就會將她帶出西爾國境。

她不想任人擺布,但致昏的藥物仍殘留在血脈中,令她空前虛弱。以撒系紗布的手突然用力一勒,踝骨的劇痛讓她本能地縮了一下,額上滲出了細汗。

以撒望著她,半晌終於開口:“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現在才發現你盡做蠢事。”

她緊握著扶手,忍著痛一言不發。

隨從撤去藥盤,室內只剩下兩個人。以撒擰了條濕巾替她擦去偽裝,過重的手勁拭得她的臉龐幾乎麻木,濕巾下逐漸呈露出真實的面貌,及摩擦過度而泛紅的臉頰。扔下濕巾,他又打量了一下,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下,“說話。”

寂靜了一刻,她如願啟口:“我對神之光與神之火一無所知。”

一股強烈的怒氣上湧,以撒盯住了鮮艷的紅眸。她繼續說下去,“我確實受了神之光轉換,但對其中的原理技術一竅不通,對神之火更是如此。您想在我身上尋找這兩項的奧秘,只能是白費力氣。”

以撒平靜的口吻中隱藏著風暴,“你要說的只有這個?”她怔了一下。

“正常的女人這時是不是該說謝謝?”以撒輕柔的語調帶著濃重的火氣譏諷,“比如感謝我救了你的命,讓你那頑固的頭腦還保留在脖子上,沒有被砍成兩截。”

她的回答犀利冷靜,不帶任何感情,“您不惜暴露利茲在西爾埋線數年的眾多暗諜,當然是希望獲取最有價值的情報。很抱歉我無法提供。”

以撒死死盯住她,極力抑住瀕臨爆發的郁怒。他想掐死這可惡的女人,打破她該死的從容;想撕裂她淡漠的表象,逼出她柔弱的內心;想看她無助地哭泣傾訴,顯露出全心依賴。可即使她此刻毫無力量,衰弱得不堪一擊,卻依然戒慎防衛,堅不可摧。

意識到自己的情感,以撒心底湧出了一絲悲哀。他不該感到意外,他在自己的國度有眾人稱許的形象,對女性尊重有禮、文雅謙遜,以完美的風度著稱;可待她卻是截然相反,他輕視她、戲弄她、設計她,把她當成一枚棋子撥弄。她當然不可能傻到愛上冷血的利用者。是他太愚蠢,從覺察的那一刻就該明白,他永遠得不到她的心。

沉默許久,以撒斂去所有情緒,恢復成平日的輕謔,以談判口吻道:“親愛的伊蘭,別太輕忽自己,至少我相信你能告訴我凱希在哪兒。”

蒼白的臉龐一瞬間凝住了表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不懂?不,不懂的人是我。”以撒的微笑盈滿嘲謔,“比如我不懂為什麽公爵小姐會發瘋地縱火,為什麽會被密友施以神之光技術重生,為什麽對家族竭力效忠卻保持沉默,為什麽沒有乘上離開沙珊的船,為什麽蠢到為毫無親緣的傻瓜搭上自己的命——或許你能告訴我這些問題的答案。”

冷漠的面具終於有了一線裂痕,她忽然垂下眼。以撒挑了挑眉,心情驀然好起來,“聽說你曾有一雙漂亮的綠眼睛,非常動人。”

低垂的長睫微微發顫,仿佛脆弱的蝴蝶雙翼。以撒扣住她的下頜,望入飄忽不定的眼眸,輕柔的話語宛如催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短暫的震驚過後,她鎮定下來,“凱希隨林氏去了另一塊大陸,此生都將處於軍隊的保護之下。抱歉,你已無法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