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國之光 執政官(第3/5頁)

以撒掀開一線窗幔,半個城區燈火通明,人聲嘈雜而淩亂。

拉斐爾催促,“閣下,神之火雖然重要,您的安危卻勝於一切。西爾人清楚是我們在插手,更給出了警告。假如無視恐怕會陷入極為棘手的境地,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利茲皇儲在西爾受審,必然會成為外交上經久不息的笑話;但放棄千辛萬苦到手的獵物,聽任她葬身於西爾人之手,以撒更不甘心。一時間他念頭百轉,掙紮著難以抉擇。

倚在椅上的女人掠了一眼窗外,目光流露出微諷,“打開門,我自己出去。”

拉斐爾明顯松了一口氣,拉開了門閂的鉸鏈。

以撒攔在身前阻止她起身,聲音微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你真這麽想死?”

她懶於回答,偏過頭,“拉斐爾,如果你不希望貴國的皇儲殿下出什麽意外,最好拉開他。”

拉斐爾一愣,又看向以撒,似乎忽然下了決心。以撒怒火中燒地試圖攔住她,卻被拉斐爾擋住。

拉斐爾極力阻止,以撒的命令被置若罔聞,主仆二人竟然廝打起來。

她沒有再看一眼,勉強撐起身體,離開了最後的庇護。她厭倦了這一切,厭倦了逃亡掩飾。既然她屬於那個逝去的、可詛咒的舊時代,注定將被粉碎,至少她可以坦然地面對終結。

走下樓梯,門外是一條長長的寬巷。她扶著墻向前走去,死人不需要鞋子,所以她身上僅有一條白色葬裙,赤裸的雙足被粗糲的路面硌得生疼。沒關系,死神會結束一切痛苦,她知道自己不會等太久。

走出巷口,通明的街道一片嘈雜,被搜查攪得惶恐不安的尼斯居民在街面交換著抱怨與牢騷。

一個女人無意間瞥見了紅眸,發出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被驚動的人群接連望過來,仿佛看見了惡魔,恐懼像水波一樣擴散,人們紛紛奔逃。尖叫和呼喊此起彼伏,整條大街瞬間空蕩無人。

魔女出現的訊息飛速傳開,深入人心的流言造就了最恐怖的想象。沒有人敢接近那個纖細的身影,即使魔女似乎虛弱得一根手指都能擊倒。

長街兩頭被勇敢者搬來的路障堵死,遠處已經有警備隊趕來的腳步聲。

她耗盡了體力,停下來倚著一根木柱平復紊亂的呼吸。整條街安靜得像墳場,每一個窗戶後人影幢幢。

絕對的寂靜中突然迸出一聲脆響,有什麽砸在五米外,濺落的碎屑迸上她的腳面,帶起微微的刺痛。

那是一個碩大的花瓶,被人從窗戶扔下來,砸得粉身碎骨。顯而易見,人們不敢靠近,但並不避諱以扔東西的方式表達憎恨。

第一個丟出花瓶的人仿佛給予了某種啟示,很快,各式各樣的東西被人們拋出來。頻頻的碎裂震耳欲聾,碗盤、水瓶、杯子、瓷像、鬧鐘、拆信刀、墨水瓶、台燈、夜壺,甚至還有床柱——天知道它的主人是怎樣把它拆下來的。

看著那根結實的床柱,她有一股荒謬的笑意,現實的一切像扭曲的夢境。

扔下來的東西大多落在身旁,只有一只鹽罐準確地砸中了她的額頭,讓她好一陣眩暈,半晌才能擡手拭去滑落的血——魔女流血了,這一發現引起了人們的歡呼。

尼斯警備隊終於趕過來,為免被誤傷,停在距魔女五十米處。在警備隊長的呼喊下,拋擲行為漸漸稀落下來。

燈光照亮著街道,各式各樣的碎片鋪滿了整個路面,猶如無數閃耀的星辰環繞在魔女周圍。只是這些星辰尖利無比,仿佛地獄遍開的荊棘。

帝都的命令是活捉,但受命的警備隊員同樣對魔女心懷恐懼,沒有人敢上前,只一味高喊,命令魔女上前投降。她一步也不想動,心頭只剩一片漠然的空蕩,可能的話她希望對方直接開槍。

溫熱的血持續流淌,昏沉的感覺更強了,嚴厲的叫喊變得飄渺而遙遠。她很想倒下去,但雙腳之外的地面滿布碎片,她只能倚著木柱,把火熱的額頭抵上去。寒冷和虛弱讓她的神志逐漸模糊,以至於她完全沒發現,長街盡頭,一輛馬車正飛馳而來。

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馬車的速度如此之快,車身帶著帝國執政府的徽記,像一道迅捷的閃電,將跟隨的近衛軍遠遠拋在了身後。狂奔的馬車在路障前猛然勒住,車門彈開來,一個男人沖下了馬車。

仍在強硬地斥令魔女的警備隊長突然被一只鐵腕箍住,又被一把甩進了街邊的沙堆。警備隊所有人呆住了,年輕的隊員激憤地想沖上去,隨即又僵住了。男人穿著純黑的制服,俊美非凡的臉龐蒼白消瘦,眼中燃著陰郁的烈焰,肩章上奪目的銀星閃耀,昭示出帝國最尊貴的身份。

在場的士兵悚然低議,窗後的民眾紛紛猜度,誰也沒想到帝國執政官會親自出現在尼斯城。警備隊副隊長戰戰兢兢地上前問候,卻被同車而來的近衛官擋在一邊。數百名剽悍勇武的近衛軍蹄聲如雷,齊刷刷在男人身後勒韁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