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夤夜深

懷恩伯府的後院裏有一株很大的榆樹。枝幹遒勁,蜿蜒伸展,橢圓的葉片層層疊疊,密密地遮住天空也遮住坐在上邊的人。

邵勁現在就坐在這株樹的枝幹上望著樹下的人。

姜氏唯一的兒子仿佛去哪兒都要帶上一大群的跟班,在大慈寺的時候是,在這個時候也是。

該不會是怕自己一個人走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被人敲悶棍了吧!他不無惡意地想,就聽底下那群人的笑聲遠遠地沖上枝頭:

“快下來!快下來!玩騎竹馬打仗!”

這一群人說完這句話後,邵方又單獨沖邵勁喊道:“邵勁你下來,給我當馬騎一次我帶來的東西就都給你吃!”

話音落下,底下邵方帶來的那群人又是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通。

這院子裏的婢女小廝還站在一邊,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只當做什麽也沒有聽見。

邵勁也當做自己什麽都沒有聽見,他蹲在一枝枝椏比較細瘦的枝幹上,借著身體的遮擋,不住用手中的石片去割枝條與樹幹相連處。

任何嘲笑、調戲、辱罵,就和遊戲一樣,總要有來有往才有意思,現在不管邵方一行人說出什麽樣的話語,跑到樹上去的邵勁就是不搭腔沒反應,那一群人也就漸漸沒有了意思,最後還是邵方先撇撇嘴,當先向外走去:“算了,特意帶東西來給他他也不吃,真是不識好人心,果然如母親所說是個天生的賤種。”

“少爺說得沒錯,少爺說得沒錯!”旁邊的跟班湊趣地附和著,又有最機靈精明的那個為了奉承邵方,左右看看,跑到院子的角落揀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對自家主人說:“少爺您看!”說著旋起手臂,卯足力氣照著邵勁蹲坐的那根枝椏砸去。

本來要走的邵方等人紛紛朝著那飛起的石頭看去,邵勁當然也聽見看見了。

不過只擡眼一瞅,他就在心裏暗罵一聲傻逼!

就這準頭還跑出來獻醜,大活人站著讓丟都不定能丟中,還敢砸樹枝,簡直馬不知臉長!

但這樣想歸這樣想,這飛來的石頭倒正好幫了邵勁一個忙,邵勁將手裏那片割著樹枝的石頭在樹幹凹陷處放好,自己則放開勾著樹木主幹的一只手臂,又由坐變蹲,不錯眼盯著那飛來的石塊,在心裏暗暗計算著,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右腳重重一剁枝幹,本來就被割到一半的樹枝頓時斷裂,連著站在上面的邵勁還有更下邊的石頭一起,刹那往地上摔去!

這一下不過電光石火,在周圍的人看來就仿佛是石頭砸中了樹枝,於是站在上面的人嚇了一大跳,自己掰斷樹枝又摔下來。

事情發展到這樣,邵方那邊的人固然喜笑顏開,高高低低的口哨就跟群鳥一樣飛起,那些站在角落當做什麽也沒有聽見的下仆卻也立刻有了反應。

他們都是被姜氏特意撥到這個院子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看住邵勁,這個看住的範圍很大,包括讓邵勁找不到吃的,出不去,也包括讓邵勁身上沒有他人或者自己留下的傷痕等。

只見那一群人中最健碩的幾個一起走到院子口,口裏說著軟話,手下卻不放松,稍微推拒著就將邵方等人推出了院子,而剩下的婢女本來想去扶摔倒在地的邵勁,沒想到看上去摔得挺慘的人倒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從地上爬起來,跑進房間裏砰地一下關上了門。

這下好了,懷恩伯府的小主人走了,邵勁也自己跑進屋子裏了,守著院子的下仆又沒有事情可做,重新回到自己剛才呆的角落,坐在石桌旁照舊喝酒吃肉閑侃大山。

而閉合的門板之後,跑進來的邵勁站在門後閉著眼睛聽了一會,聽那些人已經再次開始聊天,不可能會跟著進來之後,才抖一抖手,將藏在袖子中的幾根榆樹枝椏抖到了掌心之中。

這大概三五根的枝椏有長有短,最長的比小臂還長上一些,上面還有分叉與葉片,本身則帶著輕微的弧度;而最短的不過巴掌長,但中段有分叉,是“丫”字型的模樣。

邵勁拿著這些東西坐到桌子前,將上頭的樹葉和細小樹枝全部都拔掉拗斷,又在拿著它們相互對比一下,選中了最小的“丫”字和一根稍短些,但弧度頗為明顯的留下,其他則與那些弄下來的樹葉放做一堆。

跟著他反身踩上床鋪,輕輕跳起的同時伸手往床梁一摸,就摸出自己纏好的八股納鞋底的線和一塊從鞋子上拆下來的鹿皮。

再將鹿皮穿在線中央,線兩頭分別纏上“丫”字樹杈的兩端鎖緊,用手指扯扯試了一下力道,覺得差不多之後,先將桌上的茶杯拿起三個,分散擺在屋子的東面角落,自己則翻出早就準備好的小石子,退後到屋子裏最遠的地方,看也不看,擡手就彈!

“嘭嘭嘭!”

一連三聲的爆響的同時,邵勁立刻用力踹翻自己身旁的小香幾,借著香幾上瓷瓶砸碎的聲音來掩蓋彈弓射中目標的聲音,跟著他又躥到門旁,在門後聽著外頭的聲音,好一會兒,也只聽見有人喊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