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男兒生於世(第2/3頁)

言罷自有小廝去帶人不提。

等寧舞鶴大步走進來的時候,徐善然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他一眼掃過去,見著了關鍵人物就不再關注其他,只直接將一個匣子自懷中拿出來,遙遙朝徐善然桌前丟過去:“這是你母親給我的,我不要,你自己收著吧。”

他說完就想離開,不想一個原本低眉順眼站在徐善然身後,也不知服侍著些什麽東西的穿紅衣小丫頭突然擡頭甩袖,一截長長繞著鋼絲的緞子就在半空中擊中那個匣子,生生將飛過來的匣子再打回寧舞鶴面前。

寧舞鶴吃了一驚,擡擡手接過東西,先擰著眉盯了那小丫頭一眼,覺得面孔略略眼熟,再想過一會,總算想起了這丫頭自己仿佛在何氏那邊見過。明白了丫頭的來處,寧舞鶴便不再關注對方,只又與徐善然說:“你知不知道這匣子裏有多少東西?你母親嫁妝再多,也經不起這樣的漫手撒錢吧?”

“既是母親給你的,我做女兒的,怎會有置啄的余地?”徐善然神情自若地笑道,“你若不想要這東西,只與我的母親、你的姑姑直說就是,母親手無縛雞之力,難道還強塞得過你?”

寧舞鶴真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瞪著徐善然,心想何氏這樣慈和的夫人,也不知怎麽會生出這種怎麽看都叫人看不順眼的女兒出來!

“你別以為我做不到!”他從自己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捏著匣子再轉身,打定主意這次到了何氏的屋子將盒子丟下,即刻就走!別說說話,這回看也不能多看何氏一眼。

只是在寧舞鶴要走的時候,徐善然慢悠悠的聲音又響起來:“其實我母親願意給,這些錢你拿著又怎麽樣了?從小到大這麽多事情,你接受也接受了,不接受也接受了,還差現在這樣的一點?你要非得死撐著面子不收,就該在我母親說的時候破口大罵鳳陽何氏貓哭耗子做盡了汙糟事卻要死撐著牌坊臉也不知到底是在騙誰——可是你又不說。”她笑了笑,“你現在私下把東西再還給我,就不怕白得了一個拿東西的名聲卻落不著實惠?以後你還怎麽挺著腰杆在沐陽侯府院墻外罵人啊?”

這一個個字一句句話在徐善然說來有若風輕,可自空中一轉,再聽進寧舞鶴耳朵裏,卻俱都重若千鈞。

他拿著匣子的手甚至有一點肉眼看不見的顫抖。

自那一天得知了這麽多事情,又被人攔下來沒有沖出去之後,也不知他的行為是不是嚇到了何氏,他跟著國公府的車隊走了一路,一路上他自己渾渾噩噩的,何氏卻對他極為關注,三不五時要打發個下人過來問一下,真個將他從頭關心到了腳。

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

或許是太復雜了。

他記憶中也有這樣的日子的,在他還在那個家裏的時候,在他姨娘還在世的時候。

只是這些記憶在最後無一例外的都要被鮮血與陰沉沉的天空所覆蓋。

……直到最近,這些叫人發自內心感覺到恐懼的畫面終於有所改變,他在夢裏走著、走著、走到最後,看見的不再是血色與陰暗,而換成了幾張模模糊糊的面孔。他見過一次的何大老爺、他已經忘記掉模樣的何二老爺,還有漸漸清晰起來,越來越清晰直到再也無法忽視的何氏。

其實寧舞鶴自己明白自己。

正如徐善然所說的,他將何氏給他的一份私下裏再還給何氏的女兒,一面是不想拿何氏的錢,一面還真不怕徐善然自己把東西留起來卻把拿東西的名聲推個他擔著。

這樣他反而能說服自己再繼續記恨何氏一族。

這樣他以前許多年來的咬牙切齒恨之欲狂才不會顯得那麽可笑。

可是徐善然看透了這一點。他一直討厭徐善然並非沒有根據的,徐善然早就看透了他最羞於啟齒羞於面對的那一點——他偌大男兒,不奢求建功立業名傳千古,至少要堂堂正正不依靠任何人自己活著!可是結果呢?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竟是他一直以來最憎恨的那一批人給予的。

這叫他還有什麽面目面對他人,又要怎樣理直氣壯的挺起脊梁?

寧舞鶴神色變幻之間,徐善然如何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她自石凳上站起來,幾步走到寧舞鶴身旁,笑說:“你要愛誰便去愛誰,要恨誰也自去恨誰,何必非要混為一談?我自親著我的三舅舅,看不起你,與我母親憐惜你又有什麽幹礙?再有,我想你現在要考慮的也不是愛誰恨誰,而是你自己要怎麽走下去——把這東西給我,然後再苦哈哈地去扛大米嗎?”

“果然是你——”寧舞鶴咬牙說,心裏竟意外的沒有多少憤怒之感,只是習慣性地這麽和徐善然爭鋒相對。

徐善然微微一笑:“是我又怎麽了?我可強買強賣欺負你了?你不扛了不也就一甩手走了?或者你現在不打算做這個,那你要去做什麽?仗著一身武藝‘劫富濟貧’還是‘落草為寇占山為王’或者當那鏢師,一趟趟的賣苦力氣受雇主的氣——這最後一個,你也不是沒當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