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烽火

邵勁所思所慮說來並不難以理解,自來一個人所在乎的也無非就是那兩樣,邵勁這一支的血緣親人算是死絕了,他此番出來西北,不管是出了什麽事,朝廷也變不出邵勁的直系血脈來威脅他。

但邵勁的妻子徐善然不同。不管是徐善然的娘家湛國公府還是徐善然的外祖家沐陽侯府,在京中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哪怕是下面的三代孩子能夠通過各種手段調到京城之外,再來到邵勁身邊,但兩家的大家長、乃至承爵一整支,都不可能無事無事出京。

邵勁現在已對朝廷陽奉陰違了,而等他真正割地成王的那一天,京中是否會拿徐善然的家人威脅他?徐善然的家人是否會反過來勸說他們再投入皇帝的懷抱?

但當日邵勁會出“去西北”這一下策,就是因為皇帝不能容他,他必須自保並保護徐善然。現在一步步走著,兩方顯然已經沒有了和解的可能,哪怕後期因他勢大,朝廷暫時吃了這個虧再將他接納,這根刺也只會越重越深,又不知什麽時候朝廷換過了氣,就該找他來秋後算賬了。

到了那一天,他還有什麽底牌再保護自己及家人?

因涉及到了徐善然本身,這些話哪怕是面對徐善然,邵勁也無法宣之於口,他只能和任成林含含混混地說了一句,便轉過話題說了些殺死西北王的善後事宜,接著邵勁也不再滯留,離開軍營便往家中走去。

華燈早上,暗夜寂寂,不知是否是因為西北王驟然死亡的緣故,今天晚上,城裏尤為安靜,連打更的聲音都不能聽聞了。

邵勁自馬上下來,副總兵府的下仆有條不紊的將他的坐騎遣走,又遞上那擦手和臉的布巾,還有一盞邵勁愛喝的熱茶,再接過了他身上套的大衣裳,這一系列功夫下來,在外奔波了一整日的風塵也似被洗掉了,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爽!

邵勁愜意地呼出一口氣,問身旁的人:“夫人呢?”

那小廝忙答:“好叫老爺知道,夫人今晚頗有興致,正在琴樓撫琴。”

正往臥房走的邵勁當即腳步一拐,換了另外一個方向,他還順便問:“高姑娘和嫂嫂在嗎?”

“夫人好似不想人打擾,不止高姑娘和任夫人不在,連幾位姐姐也只守在外頭。”那小廝知道得清楚,對邵勁一一回答了。

說話之間,邵勁步伐不慢,已到了琴樓底下,這是一個二層的小高樓,整座建築都似個敞軒模樣,一樓用以擺放各種古琴,尚還有門戶窗格,二樓則是四面開闊,索性只用幾根柱子支著天頂,再往周圍掛上那紗綢一類的料子,有風來,薄紗徐動,引得整個樓閣都飄飄欲仙仿佛瓊樓玉宇一般。

邵勁和自家小廝來到琴樓之下時,只見徐善然的幾個丫鬟都搬了小杌子坐在門廊之下,點著燈小聲說笑,周圍有點點和燈火相似的光暈浮在空中,也不知是不是那生得特別晚的螢火蟲。

邵勁身旁的小廝是拿著燈探路的,因此邵勁還在挺遠的時候那些坐在廊下的丫頭就看見了。等邵勁走到跟前,她們一一站起行禮,卻並不忙著出聲,果然立時就看見邵勁一擺手,指了指二樓徐善然呆著的地方,示意她們不必驚動對方。

做完“不要說話”這個手勢之後,邵勁又對自己的小廝揮一下手,是示意對方“自個休息去”的意思,跟著不再看那群下人,自己輕輕推開琴樓的門,就悄無聲息往樓上走去了。

那些丫頭小廝看著邵勁的行為,俱都抿唇一笑,復坐回原位,說著自己的話去了。

琴樓是全以木制,建成之後直到現在還兀自散發著松香之氣。

邵勁沿著正中間螺旋的樓梯走道二層,就看見徐善然背對著她坐在琴弦,掩在衣袖下的雙手不時動一動,卻並未有成了曲調的音符出現,只偶爾的一聲“噔噔”聲,似主人正在調弦。

這四面透風的二樓並無多少家具,除了一張琴台之外,就只在角落擺了張供人歇息的竹子長榻,又因到了夜裏,所以有一架鳳凰於飛的銅燈立於琴台旁邊,將琴台以及琴台之前的人一並都照亮了。

邵勁見自己的到來並沒有驚動徐善然,一時也就沒有出聲,只倚在樓梯前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背影。

徐善然的調弦並不是伏在古琴之上的。

她臻首微垂,如緞的頭發盤於腦後,細膩的脖頸便自衣領處透了出來。

她穿著一件天藍色的衣衫,這件衣衫款式簡單,只在領口與袖口滾了一道邊,但剪裁得卻十分好,將徐善然的上半身勾勒得隱隱綽綽,便似霧裏看花那樣,叫人一心惦念著想要揭開那層薄薄的似近實遠的面紗。

再看那下裳,卻不如上衣一般樸素,而以玄黑為底,又以彩繡繡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圖案,一眼看去,徐善然便是坐在怒放的花朵正中央,既清且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