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虞品言抱妹妹回屋後也不急著離開,轉到外間擰了一條濕帕子,將她臉上濃艷的妝容擦掉。

一朵帶刺的玫瑰轉瞬變成一塊甜膩膩的,在陽光下曬的快融化的蜜糖,且這份柔軟和甜蜜只在自己面前才會綻放,叫虞品言看得心尖直顫,一股酥酥麻麻回味無窮的感覺經由心田流入四肢百骸,比灌了幾大壇烈酒更叫人沉醉。

他撫著妹妹嬌嫩的臉頰看了半晌,發現她唇珠還殘留著一絲艷紅的口脂,輕輕用指腹抹去,然後放入口中細細品嘗。果然甜的膩人。

虞襄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貓瞳,沒心沒肺的問道,“甜嗎?我放了很多蜂蠟,還放了許多玫瑰花瓣。”

“甜,不過還能更甜一點兒。”虞品言將帕子遞給有些傻眼的柳綠,脫掉靴子上榻,將妹妹抱進懷裏,又從她枕後摸出一本雜記慢慢翻看,卻是不打算走了。

柳綠揪著一顆心,邁著沉重的步伐將水盆端出去,侯爺方才那舉動怎麽看怎麽奇怪。他兩是兄妹吧?怎麽看著倒像是一對兒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呢?

虞襄半點也不覺得揪心,反嘻嘻笑起來,輕戳哥哥堅硬的胸膛嗔道,“還能再甜點該放多少蜂蠟啊?我這做得是口脂,又不是糖果。哥哥你什麽時候那麽喜歡吃糖了?”

跟你在一起之後。然而這話虞品言並不敢現在就挑明,捏住她蔥白的指尖,意有所指的道,“吃的方法不一樣,滋味兒自然不同。”

“口脂還分吃法麽?”虞襄捂嘴輕笑,忽而腦中劃過一抹亮光,正欲細思,桃紅一邊打簾子一邊說道,“小姐,金嬤嬤來啦!”

那亮光轉瞬消弭,再也尋摸不見。

金嬤嬤是林氏的陪房,在虞襄記憶中除了送鎮妖符那一次,她從未跨進過自己小院,這回怕是有事相求。

“讓她進來。”她鉆進虞品言臂彎,支著腦袋與他一起看雜記。

金嬤嬤被眼前的景象晃了晃神。只見兄妹兩一個俊美無儔,一個嬌艷無雙,正互相依偎著半靠在軟榻上同看一本書,腦袋湊的很近,鼻尖幾乎貼在一起,更別提那早已互相交融不分彼此的呼吸。

這姿態放在嫡親兄妹身上都顯得太過親密,更何況是一對兒假兄妹?且侯爺偶爾掃向虞襄那眼神,簡直無處不透著溫柔繾綣,脈脈溫情。

金嬤嬤心裏頓時咯噔一聲,好似窺見了什麽隱秘,卻見侯爺輕描淡寫的瞟過來,眼中哪還有半分柔情,全都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差點沒被這暗含無數刀鋒的眼神絞成碎片,慌忙把心中雜念一一清除幹凈,跪下請安,“奴婢見過侯爺,見過三小姐。”

虞品言並不搭理,垂眸繼續看書。

虞襄擰眉道,“好好的二小姐忽然變成了三小姐,還真有些不習慣。”

金嬤嬤將頭埋得更低,不知該如何回話。

虞襄卻並不打算放過她,諷刺道,“你們正房的人向來不屑光顧我這小院,上次來可也是八年前了。實在是稀客。”

金嬤嬤心尖微顫,頗有些不安。林氏對府中事務不聞不問,可不代表她也是睜眼瞎。虞襄這些年的變化她看得清楚。許是遭逢大難開了竅,她渾身傻氣盡去,不但腦子越來越活絡,相貌越來越明艷,就是脾氣也越來越乖張。

十歲就把偌大一個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條、妥妥當當,論起能力氣度絕不輸於任何一位高門貴女,更別提老夫人和侯爺對她毫無原則的寵溺。

她若是對夫人不敬,對二小姐不親,夫人小姐往後可別想過好日子。回去後是不是得勸夫人振作起來,將這府務中饋全拽進手裏,如此才能與她抗衡?否則這侯府豈不成了一個野種的天下?

金嬤嬤腦子不停轉動,面上卻分毫不顯,畢恭畢敬回話,“因夫人憂思日甚,郁結難消,終日離不得人,奴婢不敢輕忽這才怠慢了小姐,還請小姐恕罪。”

虞襄也不管哥哥看沒看完,把自己看過那一頁直接往後翻,漫不經心的道,“你卻是會說話。什麽恕不恕罪的,我若是問你罪,母親非得把侯府哭塌不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麽事兒?”

夫人近些年越發糊塗,見天的抹淚哀泣,沉溺過往,金嬤嬤自個兒也覺得煩,聽了虞襄的話更感羞臊,壓低嗓音道,“夫人遣奴婢來跟三小姐要一個對牌,那頭錢掌櫃正等著呢。”

虞襄這才正眼看她,曼聲道,“府裏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清單跟借條呢?拿來我看看。”

好在出門時錢掌櫃提醒一句,金嬤嬤這才把清單一塊兒帶來,連忙躬身遞上前。

虞襄離開哥哥臂彎,展開清單細看。虞品言摟住她腰肢,唯恐她坐立不穩摔下去。

虞襄看著看著就笑了,說出口的話卻不帶一絲兒歡喜,“瞧瞧母親多大方,金絲香木嵌蟬玉珠、一色宮妝千葉攢金牡丹頭飾、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金絲織錦禮服、煙雲蝴蝶裙……我待在她身邊十四年,卻是連一針一線都沒收過她的,只得了一堆鎮妖符。我倒要問問,我究竟是不是母親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