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田甜一時無話,只能定定地看著他。

不該是這樣的,她何曾這般咄咄逼人過,說句不好聽的,她是葉知秋什麽人,哪裏有資格跳腳?

但是,就是難受。

感覺眼睛很酸脹,心裏很委屈,好像被人欺負了一樣。

葉知秋不敢回過頭看她的模樣,幹涸的嗓子眼很不舒服,他掩面咳了好幾聲,又握筆寫道:“丫頭,將銀鈔拿好,以後生活也不必太拮據,若到了找夫婿的年齡,就拿這錢安家置業,少操勞些。”

他每句話都是為她好。

可她每一句都聽不下去。

田甜猛然發現,她壓根兒沒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自己全然不熟的人。她性子慢熱,嘴笨,接納一個生人就要費好長時間功夫,更不必說和一個不認識的人成親、生子。

若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一個她現在都認識的人,然後知根知底,一起攜手到老。

思及此,她猛然一震,擡頭細細描摹葉知秋的側臉。

高挺卻不莽的鼻子、幹凈的單眼皮、蒼白到有些病態的肌膚。他的模樣算不上最好,春十三和顧斯年都比他生的好,可就是沒有他好。

若讓田甜搜腸刮肚硬要說一番道理,她又是說不出的。

可知這種情感沒地兒傾瀉,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讓人無可奈何,只能繳械投降。

田甜不想讓葉知秋離開,她想讓他留下來,即使說出的理由那樣的可笑。

她問,語氣不甚好:“少爺,你若是走了,我欠你的銀子怎麽辦?”

剛說完,就後悔了。

他願意給她那麽多銀鈔,哪裏會在乎那一點點兒小錢?

可田甜就是說了,她有些慶幸,他們之間也不是一時就能斷個幹幹凈凈,瞧瞧這筆欠款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牽扯。

只要田甜一天不還這銀子,他們就是有關系的。

葉知秋哪裏不懂她的意思。

少女的心思不肖細想都能猜到十之八九,若是往日他定然會高興的很。可到了現在,她愈是勇往直前,他便越發覺得悲哀。

這段路,他進她退,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前進一步時,他卻要殘忍的將她從自己的世界給推開。

葉知秋提筆,一字一字寫的極其認真:“不用還了。”

字條遞給田甜,她沒收,很認真的看著他,然後才將字條看了揉碎在手心。

她的目光灼灼,要在他臉上燙一個洞,葉知秋又覺得悲哀又覺得心虛,反正是不敢看她一眼。直到窗外吹來的夏風漸涼,葉知秋才敢回頭。

屋內已沒有人了,田甜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

葉知秋閉上眼,伸手去摸未喝完的粥碗,剛端起來,沒飲一口,手一歪,粥全撒了。

他愣了好久,突然額間青筋緊繃,脖子一瞬就紅了,撈起那粥碗,“咣啷”一聲狠狠砸在門扉上。

差點兒砸在春十三頭上。

他後怕的拍拍胸脯,提著衫子走過來,左右瞧瞧,嗅了嗅,擺擺腦袋,坐在繡凳上:“不是我說了,你喜歡她,她又喜歡你,你做甚把她推開?要我說還不如納了她,及時行樂才是正道,何苦委屈了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生悶氣。”

葉知秋偏頭,沒說話。

春十三最是心疼他了。

明明同他般大的年紀,身份比他高貴不知多少,卻受了那麽多苦。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姑娘,還苦苦地壓抑著。

春十三替葉知秋覺得委屈。

他又說:“知秋,真的,趁現在田丫頭沒走遠,趕緊將她拉回來,把話好好說。”

說完,準備起身,卻被葉知秋大力的拽到床邊坐著。

葉知秋死死的隱忍著,堅定的搖搖頭:“別去。”

春十三皺著眉,瞧著他:“你看看你這樣子,你又何苦口是心非。”

葉知秋想了很久,提筆道:“會毀了她的。”

他話剛說完,春十三心裏就覺得疼,擡眼,死命地將眼淚忍下,換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道:“你放心,我們春家就是尋遍名醫也要把你的病瞧好,再說了,現在賽扁鵲就在咱身邊呢,咱別太灰心啊!”

說到最後,春十三帶了點兒哄騙的語氣。

可葉知秋卻是知道的,他根底兒壞了這麽些年,哪可能說治好就治好?

*

田甜一個人把所有的事都悶在心裏,誰也沒說。

回到屋裏,躺在床上,揪扯著棉被邊兒。

這兩日因葉知秋病了,她在樓裏告了假,顧斯年看她悶悶不樂地回來,特意提了只燒雞敲了門。

顧斯年的趣味很惡劣,看著別人不舒服了,就想聽他們之間的事舒服舒服。

田甜哪兒不懂他的性格,將門開了,也懶得理他,趴著桌子上,扣著茶盞子玩。

顧斯年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撕了塊雞腿遞給田甜,田甜扭頭沒要,顧斯年自己吃了,嘴邊盡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