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霞光漸散,暮色四攏。

葉知秋緩緩低頭,看向春十三,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葉知秋自然知道他心中的矛盾和糾結,可要他說啊不管是紅刀子、還是白刀子,你還是得進去看看問個明白才知道是不是鈍刀子。

不然刀子還沒戳進來呢,自個兒就先嚇死了。

他走過去,胳膊肘在葉知秋肩膀上:“走,要不進去瞧瞧,這三年來你憋著不去打擾她的消息,生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可如今回來了還不去見她怕是有些說不過去。再說了,她成沒成親你都不知道,先自個兒泄了氣,那算什麽?”

春十三還想再說什麽,卻看見葉知秋攥緊了手徑直走了進去。

於是忙地跟在他的身後。

亦如往日,葉知秋進門之後便往自己以前習慣坐的位置那走。

可剛一走到,步子就生生頓了下來。

那裏靠著窗,從前放的是桌椅板凳,因為田甜知道葉知秋不喜歡被生人靠的太近,故還特意跟別的桌子隔得頗有些遠。

可如今那地兒,放著是幾棵盆栽樹,一個劣質的花瓶,其他的什麽也沒了。

物是人非。

這是他腦海裏湧出的第一個念頭。

心中微有些酸澀,偏偏頭對春十三說:“去,那邊。”

二人在另一個方向落了座,葉知秋剛撩了撩衣袍還未坐下就聽有人道:“誒,這佛跳墻真的是那個姓田的廚娘做的?”

小二熱情地上了壺茶,將菜單麻溜地遞給了葉知秋。

葉知秋不動聲色,一邊圈點著菜式,一邊仔細地聽著。

“可不是,我說可別瞧著廚娘年紀小,她的本領還當真不錯呢。兩年前,襄陽城縣太爺母親過八十大壽,說要點一道開水白菜,襄陽城那麽多大廚,誰都不敢去接這活兒。”

另一人不解:“為何,不就是道白菜麽?”

那人嗤笑一聲,伸著筷子夾了顆花生米:“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這開水白菜雖名兒叫得接地氣兒,可一般的人家哪裏吃的起?這菜須得用雞、鴨、排骨熬煮,祛除浮沫,煮出來的高湯顏色清亮,再來入菜。”說罷,他嘆了口氣:“這麽折騰人的菜多一點兒油鹽就前功盡棄了,更何況這還是為縣太爺獻壽?若有了點兒閃失,那人真的不用在這襄陽城裏混了。”

另一人瞪眼:“真的呀?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道菜,誒,別說,這小廚娘膽子挺大的啊,就不怕萬一失敗了毀了名聲怎麽辦?”

那人曖昧的看著她,聲音減低,俯耳過去:“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小廚娘後面有顧老板兜著呢。要是成功了便是錦上添花,若是失敗了,縣太爺也只會贊揚小廚娘膽子大是個能耐人,畢竟顧老板那麽有錢,連縣太爺也得讓三分不是。”

那二人越說越離譜,連春十三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可他回頭一瞧,葉知秋垂著腦袋安安靜靜的聽著,若不是他放在膝蓋手背上緊繃著的青筋,春十三簡直都要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他了。

那二人直接道:“誒,你可別胡亂編排,萬一被人知道咋們可有罪受的!”

另一人嘿了聲:“這怕什麽,顧老板心喜小廚娘的事不是襄陽城人盡皆知麽,我覺得啊那小廚娘必定對顧老板也是有意思的,不然她為何一直留在這不挪窩?還有傳聞說有人欠了小廚娘好大一筆債,可以帶著自家的狗跑了,你聽聽,這種話誰會信?”

那人一琢磨:“也是,你這麽說還是有些道理的。”

他們二人嘀嘀咕咕,雖然把聲音壓低了那麽多,可葉知秋和春十三還是一字不落的聽了個一清二楚。

春十三一聽,就炸了。

什麽叫有人欠了小廚娘好大一筆債,帶著自家的狗就跑了?

這有人是葉知秋吧?

那他是狗?

個混蛋!是誰這麽胡亂編排他的!

春十三氣不打不一處來,恨不得將那人的衣領子擰了丟到長江裏去。

葉知秋聽到後不怒反倒是笑了。

春十三委屈道:“你這什麽和什麽啊,我都被人罵成狗了,你還笑!”

葉知秋微微頷首:“抱歉。”

他以為按著田甜的性格必將他忘了個幹凈,此生此世再也不願意和他扯上瓜葛,哪知道她還是怨自己的。

那也好,有怨也是極好的,總比忘了他要好。

二人點的吃食不多時便端了上來,葉知秋垂眸看了一眼,寫了張條子遞給小二。

“我想見見你們這兒的田大廚,有灶台間的事兒想討教她。”

那小二見怪不怪,這兒百而八想見田甜的都是用的這個理由。

到底膩不膩啊!

他甩了甩汗巾,“這位爺,您是第一次來咱們酒樓吃飯不?這襄陽城誰不知道咱們田大廚不在前院裏露面,縱使你給再多的錢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