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塗灝祥

唐糖這人好在擊不垮,沮喪一夜,次日拾掇精神,依舊跑去府衙應卯。

這樣又捱了數日,終於等到朱主簿的來信,說是紀陶生前經手卷宗已然全數收集歸攏,不日便會有人護運至遂州,供裘大人查閱,卷數是絕對少不了,估計足有一車之多。

裘寶旸發了狠勁:“撈,再多也要撈,哥不信查不到是哪樁案子牽累了紀陶!以我們的情分,還不值得為他海裏撈一回針麽?”

唐糖深以為然,如今再無他法,也惟有如此。

裘寶旸覺得唐糖這孩子雖然重色輕友,待紀陶到底是不同的:“不過,你家紀二真的不曾阻撓過一句?說不通啊。”

唐糖笑:“他這個人啊,只要我不說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跑去死拼,還是很開通的。”

就是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死扛,不露一句口風,略讓人煩躁。

“死拼?你拼什麽?”

“啊……怪我危言聳聽。對了,今日寶二哥散衙之後不用帶我一道走,您自去泡您的湯,我得自己跑一趟東市。”

“你去東市作甚?”

“利福祥。”

“你要給誰買衣裳?紀二的小廝?按說他看不上那家的東西啊。”

“……不是罷,紀二自己竟是穿不得麽?”

“你在同哥說笑罷?”

“呃,這家在遂州不是很出名的麽,真是如此跌份?”

“要說買給哥穿,其實也還好了,哥是很隨和的人。不過從前紀陶同哥提過,他二哥身上一朵雲,用的是甚樣的繡線,線又是什麽顏色款型目數質料,都要特特指明了才成的,繡工之類的更不必提……這麽金貴考究個人,你讓他穿利福祥千篇一律的成衣?嘖嘖,你這是在要他的命啊。”

講究不死他!

就為這麽身衣裳,紀二每日清晨,恨不能催上唐糖一百遍。話裏話外透著的意思,除卻那天那件為唐糖擦了鼻涕的,他如今貼身穿的戴的,再沒有一件稱心如意。

總之她再不買來,紀二爺除了官袍,就沒衣裳可穿了。

催得唐糖實在過意不去,這才下定決心打算替他跑一趟。

“我可沒銀子。”

“哥沒聽錯?紀二買衣裳要自己的媳婦掏私房?他莫不是昏了頭,有錢一個月百兩銀子包……”

唐糖兩眼狠瞪回去:“南市不還有間喚作塗灝祥的成衣鋪?我去那家就是!”

“土豪祥……那家?糖糖你這是打算下血本啊。”

“我願意!”

她本來也舍不得給紀二花錢,今日算是被裘寶旸給激著了。

張口閉口一百兩銀子包個外室,聽聽就來氣,我家紀二招誰惹誰了!

**

千辛萬苦踏著暮色歸宅,人家收到她親送到面前的那一襲羅衣,打開精美包裝,只伸手摸了摸質料,不置可否挑了挑眉,居然說了句教唐糖吐血的話:“如何沒有鞋子?”

塗灝祥裏的綾羅目不暇給,件件都似裘寶旸平常嗜穿的花衣裳,唐糖料得紀二不會喜歡,在裏頭翻找得頭暈目眩,終於尋到件深藍素底紋的,看起來總算低調內斂。

伸掌比了比,恰是紀二的尺碼。

掌櫃猛誇唐糖識貨。當然識貨了,貨是好貨,價錢也堪堪比那些花衣裳高了一倍!

“我何時說過要給大人買鞋?”

“哼,連襪袋都沒有。”

剛放完一通血歸來,唐糖的心都在滴血,回來一句好的沒撈著,他居然還在嫌棄她沒給他買襪子!

“大人一個收禮的,拿到東西不先試一試,光顧著挑三揀四。”

“總要成套的罷,可見你未上心。”

“不上心我突突突步行到南市,在成百上千套花衣裳裏面挑昏了眼,好容易挑了件估摸勉強能入你眼的,花了血本買下來,又蹬蹬蹬步行回來,就為省幾個車馬費,人都快要散架了。不上心!”

紀理直勾勾望進她的眼裏來,緩緩道:“是麽。”

唐糖心裏突突亂跳,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上當了。

“要不要伺候我更衣?”

“我還得去找食吃……”她窘臉跑了。

**

日子忽然變得平靜緩慢,像秋陽下的一碗水,波紋微生,滋味溫和。

紀理最近每夜都要尋一題九宮算來解,不解不成眠。

唐糖自小沉迷這個,加之這麽多年熟能生巧,普通的一局,她通常花半個晚上就能解完。故而紀理只允她一旁觀戰。

唐糖是個急性子,觀得煩躁了恨不能親自上手,紀理卻不準她插言,她氣極欲走,他又不許她走。

為了不叫她走,他想出個折中的法子,搬一摞唐糖喜歡的好書,讓她一旁待著,考慮到這家夥一貫的看書惡習,書旁還備了幾碟子零食瓜果伺候著。

如此周到並愜意,唐糖再不作陪,倒還說不過去了。

這夜照舊,二人各顧各埋頭,唐糖閱手裏魯工卷正入迷,面前一碟剝好的橘子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