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木鳶記

眼看那藥碗已被他端到唇邊,唐糖心緊作一團:“誒誒誒……大人慢著,還是燙的!”

回頭算算,紀二背傷幾天工夫就痊愈了,可見此人氣血充足,底子甚厚。那個所謂舊傷,到頭要根本是樁心病,被這麽一激,化貓成虎,實在很容易啊!

幸虧阿步適時再次奔進了書房:“來人走了,送了封信來給二爺。”

唐糖在這這要命的關口松了一口氣,紀理擱下藥碗,並不避著唐糖,邊拆信,邊問是哪家送來的。

“是齊王殿下。”

唐糖本來已經撿回手中書冊預備接著讀,這刻“吧嗒”落了地,又著急忙慌撿起來,望一眼紀二,訕訕撣一撣書皮上的灰。

想必這一主一仆早已有了默契,紀二閱罷,阿步即刻去過點信燒了。當面燒光,這便收拾好了那些灰燼,告退而出。

唐糖十分自覺,早就繼續埋頭翻書,不聞不問。

那碗可憐的藥還在一旁溫吞著,卻已經被人遺忘了。

過了不多會兒,紀理忽而沉聲道:“唐小姐可否幫忙制一種無須縛線的小木鳶?”

唐糖愣了愣:“可以罷。”

“若非齊王信中提及,我倒不知……你制過此種木鳶?”

“齊王如何想起說這個?我是恰巧同他提過。其實……我也沒做出來過,拿不準能做成什麽樣子,既是大人請托,就姑且動手一試好了。一會兒我列個單子,您明天先去尋些材料,不過還得查幾冊書,我先看看。”

她忙著起身,跑去書架旁摸索。

唐糖尋了半天,卻立在一個架子前頭定住了。

紀理見她一動不動,亦轉回身看那書架,唐糖眼前,恰是那冊她多日不見的《墨子殘卷》。

她分明小心將它包好,藏去了書房最深的那個櫥角。

無論是因為退卻於公主墓之艱難,還是貪圖那一只寬厚掌心的溫度……更不說紀陶的心意如何,自她決定放棄晉雲山的那一夜起,她終是永久地辜負紀陶了。

在案情大白之前,她哪裏還有資格,去翻閱哪怕是紀陶留給她的一片紙?

“怎麽……會在這兒?”

紀理不以為意:“哦,是我取出來的,藏那麽好,你要讀的時候怎麽取?”

“我不讀。”

“為什麽不讀?”

“暫時不想讀。”

“為什麽不想?”

紀理不理會她,伸手抽出那冊書,徑直扔在她面前。

唐糖目光都不忍落下去:“現在我不是還有正經事要做?”

紀理簡直像有讀心的本事:“木鳶的事不急。倒是你,不用總覺得辜負了什麽人。”

“關你何事。”

紀理渾不在意:“那為什麽不讀?書不就是給人讀的?哼,要是哪天……我也不在了,你難道連九宮算也不玩?”

唐糖一慌:“大人要上哪兒?”

紀理目光狡黠:“隨口一說,不必為我擔心。”

唐糖嗤一聲瞥開眼,咬唇罵:“你這種人,有什麽可擔心的,禍害遺千年。”

紀理趁機一把搶過書來淡笑:“與其放著不讀,不若撕了算了。”

唐糖急得氣血上湧:“還我!”

紀理已然作出了撕的動作,唐糖眼淚都急出來:“怎麽有你這種人……我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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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之後,唐糖每日凈手三遍,捧聖物一般捧了那冊魯工殘卷,凝神貫注讀。

紀理醋溜溜地:“哼,至於寶貝成這樣……唐小姐待我的書,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依舊命阿步夜夜預備吃食,唐糖不理他,心裏舍不得書,堅辭不肯吃。

起先唐糖摩挲封頁,想象紀陶得到書冊的當初,也曾怎樣心心念念地盼著早些交與她,難受得躲回房中泣不成聲。

卻被門外的紀二嘲笑:“唐小姐這算是知道遂州天旱,特意在為我求雨麽?”又遞了方帕去與她擦,唐糖這才止了淚。

回去強忍難受讀了幾頁,才覺出這冊奇書的名不虛傳之處來,倒是真有了些相見恨晚的意思,再放不下了。

這天唐糖正巧閱至其間某一頁,目光凍結,瞬間屏住了呼吸。

紀理心細,看她半天出神未動,問了聲:“怎麽了?”

唐糖似夢初醒,笑得略敷衍:“沒事。”

“當真?”

“噢,就是看到書裏說到,上古時候流傳下來的一種極細浮塵……含磁,嗯真沒什麽。”說罷繼續低頭投入其中。

她愈這麽說,紀理愈將她側臉盯望了半天,送了瓤橘子去她唇邊。

唐糖正出神,下意識一口……

橘汁四濺,被咬痛手指的人強忍著沒抱怨,只冷笑:“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咬痛了沒有?”

“你說呢?”

唐糖抽過手巾替他擦拭,細細查了指頭上無有牙印,又裝模作樣替他吹了吹,邊推書與他瞧:“大人可以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