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益腎子

裘寶旸全然不掩飾厭惡,哼了數聲,連帶對偶像都有了微詞:“殿下也真是,顯然與紀二早就相熟,那他上回想要回紀陶的遺物,何苦當初讓我去作那個難?”

唐糖生怕裘寶旸太過高聲,驚動了上首賓主,遂悄悄捅了他一把。

裘寶旸被捅得咬牙悶痛,根本不知唐糖為何使這麽大力。

今夜的一切都讓人措手不及。

唐糖萬未想到當日遂州結識之大人物、那位引薦自己入大理寺的貴人祁公子,竟是那位惡名昭著的齊王。大理寺在內的三司,如今難道不都是席上這位梁王的地盤?

紀陶之案如今乃系梁王親自過問;然紀陶出事之日,刑部又乃齊王所轄。

紀陶的遺物青瓷盒,由大理寺流落至齊王處,後經由她和紀二之手,重又歸返齊王;梁王原是求而未得的那個,居然待紀二親厚若兄弟,看上去根本不是短短數日的泛泛之交。

這些不過是她至今所知所見之零散表象,那麽真實的情形呢?

兩位王爺各自在此案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最可惡是這個紀二,他以什麽資本遊走於此二王之間?他是與齊王虛與委蛇,還是與梁王虛與委蛇,更是憑的什麽玩火如此!

除卻益發確認此案絕不簡單,唐糖如今是連敵我都難分辨。

唐糖狐疑著再次偷眼望那人,他仍與梁王相談正歡,卻時不時……伸手去摸一回鼻子,就似在不斷地提醒她。

她耳朵根猶有燙意,耳畔翻來覆去,惟有那兩句切切叮嚀:

“你不肯為我苟活,那就為紀陶好好活著。”

“想著我。”

**

唐糖是坐著裘寶旸的車,夜道上被紀二截下來的。

目睹人生偶像與他這宿敵侃侃而談整整一晚,偶像卻只同他笑了一回,舉了一回酒杯,寶二爺嫉妒得酒飯不香。

現在可好,這位宿敵居然跑他車上接媳婦來了,寶二爺哪裏還能給他好氣:“自己查查罷,損一根毫毛,哥賠給你就是!”

紀理瞥一眼裘寶旸,將唐糖一把抱下了車去:“哼,我會的。”

唐糖心底如墜鉛塊,身子卻在一瞬之間騰了空。懷抱很溫暖,她不發一言,掙下來自己攀上了那輛車,始終懵懵未說一個字。

紀理忍功了得,就這麽陪著唐糖一塊兒不言不語。

車一直在暗夜裏前行,皓月大約是掛在了車頂上,不伸頭便望不見。

車行半路,唐糖終是忍不住問:“大人就沒有話欲對我解釋的麽?”

“解釋什麽?”

“您說呢?”

“解釋了你就會信?哼,我在唐小姐心中,左右不過是個唯利是圖小人罷了。”

“大人……”

“不是?”

“是!行了罷?”唐糖心中火氣被他一次激了起來,“要我好好活,自己卻一意孤行玩著火。您說紀陶不在了,您還要活下去,所以您就一會兒替裘寶旸擋一鏢,肩傷未愈,一會兒又任那梁王勾肩搭背!大人萬勿告訴我,您往後還打算全身而退,也別告訴我您就是用這個法子活下去的。”

“……你在擔心我?”

唐糖不答,別開臉看窗外……車子緩緩前行,初秋夜裏的風色,竟是很柔軟。

“過來。”

唐糖就在他的身邊,不明白他這聲過來的涵義。

“……齊王其人寡恩少義,良禽擇木而棲,我另投明主,糖糖以為不好麽?”

撒謊也該撒得像一些,唐糖咬牙:“但願真的如此。”

“我肩傷沒有事。”

“關我何事。”

“還不承認是在擔心?”

“沒有!”

唐糖驀然感覺到袖口冰涼,卻是他探了指頭去抓撓,小臂被他的指尖擾得有如百爪撓心,她又羞又癢喝斥道:“大人這是在做什麽?”

“藏於何處?”

“什麽東西藏於何處?”

“哼。”

唐糖驚覺他是在找那個羊皮卷,一時怒極:“究竟是誰不信誰,大人現在知道了罷!”

紀理一把捏住了那段柔滑小臂:“你就不能好好說?”

“那您先摸著良心告訴我,齊梁二王,究竟哪一位才是大人的主子?”

“我沒有主子。我只有你。”

“哎喲,您看窗外頭這個天氣……大人您說今晚不會下雨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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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小沉迷於此,這世間的機巧之物,唐糖自認不曾少看少摸,也自以為這世上匠工之作,總不過是在復雜程度上有所差異罷了,到頭來,其實萬變不離其宗。

然而方才閱了那張羊皮卷,她望著那些嘆為觀止的墓穴,才是真真實實地被震撼到了。

卷上所示迷宮般的墓殿,那間間墓室究竟是以何物相連相系,為何那圖上看起來分明懸而未合,又能夠牢牢相依?

那一扇扇墓室之門,又是何以開在上上下下……這許多詭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