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上元夜

門前的那只老狐狸,臉色倒是好看許多,也不知上哪兒換了衣裳,穿的正是一身唐糖買的湖藍袍子。

他難得穿這種略嫌耀目的顏色,整個人被襯得英氣勃發,俊逸風流到了極致,眉目中雖未曾含笑,冷冽間反倒猶有一種溫柔意味。

唐糖望呆了,口水吞了兩回,才想起那幾張紙還無處可藏,趕緊塞進袖管,聽了裘寶旸的話又想笑不能,只有低問:“您的乳名難道不叫……寶寶?”

裘寶旸望著門前紀二很是局促,竊竊道:“他都回來了你還有心思奚落哥?”繼而高聲招呼,“二哥……別來無恙!”

紀二本道屋中只有唐糖,見著還有裘寶旸這個外人,哼一聲以示回應,卻道:“夜裏我們闔家要去上元燈會,裘大人可願來同往?”

“啊?這個……還是不去了罷。”

“哼,今夜陛下與太後齊齊設宴,裘大人的雙親皆在宮中赴宴,家中可還有別人等著大人回去團圓?”

“你什麽意思,嘲笑哥形單影只麽,哥是不屑泡……”

紀理打斷他:“方才紀某歸府,見刀刀午睡起來,正在尋裘老伯。我不知裘大人是如何告訴他的,我記得您仿佛比紀陶還小一歲?”

“呃,哥……”

“稱謂事小,刀刀看來很喜愛裘大人,如蒙不棄,不若今夜就在敝府用了團圓飯,而後同去燈會罷。”

“呃……也好。”

唐糖瞪大了眼。

“糖糖好生招待你家上官,一會兒西院再見,裘大人回見。”半是揶揄,半是認真,說完也不待唐糖答應,居然就要走。

唐糖奇問:“大人要去哪兒?”

紀理回身道:“刀刀方才想要人陪他畫畫,我這便去他屋中。”說罷兀自走了。

唐糖見這家夥倒也聽勸,笑眯眯由他去了。

裘寶旸訝然問:“你沒事罷,對紀二這麽和顏悅色的,這個後媽當得很舒心麽?”

唐糖呸他:“寶二哥才沒事罷,作甚答應他同去燈會?”

“哥方才不是說了,往後不同紀二擡杠了。遭了那樣的罪,也難怪他性子愈發古怪,想想真是……疼,哥是不忍心忤逆他,再說哥從小被他一瞪,愣是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

唐糖想起袖中裘寶旸抄的曹四渠案卷宗,正著急欲讀,紀方卻已前來催請:“方才見了二爺,他說寶二爺一會兒在府上用飯,要我趕緊來請。二爺還說,府上今歲這個新年過得缺了許多年味,讓老奴這就過來請寶二爺過西院去,說寶二爺字好,幫著府上寫幾個燈謎,掛上湊氣氛。”

“二哥倒是會差使人,還知道哥字好看,也罷也罷。”裘寶旸欣然起了身。

唐糖不得工夫看卷宗,只得再次藏起來,一路走一路問:“寶二哥你夜裏當真打算伴他一同看燈?”

“又不是伴他,橫豎是伴紀刀刀,哥喜歡小孩子。”

“寶二哥,你也老大不小,怎不正經娶個親什麽的?他們兄弟……原是因為小時候算的命,這才故意晚的。”

裘寶旸十分落寞:“哥歡喜的人,她又不歡喜哥。”

“誰?”

“別提了,哥少說也有半年沒見她了。”

“半年,那姑娘家人也不逼她嫁人的麽?”

裘寶旸一擺手:“罷了,哥也沒資格過問。快走,今夜紀二請客,哥定要蹭一餐飽的。”

唐糖真未料寶二這般沒心沒肺個人,心裏居然還深藏了一樁傷心事,問多了也怕給人添堵,趕忙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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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無禁夜,傳統的燈會本身只是設在龍亭河東岸,今年卻因是新帝登基的頭年燈會,京城富商土豪皆捧場般地砸上了巨款,這一夜的燈會儼然被辦成個龍亭湖兩岸的空前盛會,湖上更泛了艘艘亮燈畫舫。一時燈火連作海洋。

而這夜玉盤當空,浮雲散盡,雙岸煙花此明彼滅,仿若永不停歇。

陸上觀燈人山人海,裘寶旸扛起刀刀就往肩上擱:“你爹怕你尿他一脖頸,來伯伯肩上坐。”

唐糖牽念那個曹四渠跑去西京尋過刀刀母子的事,心下不安,草木皆兵地想勸寶二爺不要亂跑,不想阿步指一艘近處畫舫道:“二爺,便是這艘了。”

船即刻離岸,偌大畫舫上客寥寥,裘寶旸上船看呆了眼:嚇,這貪官為讓兒子過節遊河觀燈,真是下了血本的。

裘寶旸隔窗望見一邊燈火通明:“刀刀過來看,西岸好像有人舞獅。”

紀刀刀眼尖,指著西北那頭:“裘伯伯,那頭還有舞龍!原來舞龍就是這樣的?能讓船駛近些麽?”

阿步道:“當然能。”這便使喚船往那舞龍處去。

趁裘寶旸領了刀刀上船頭上看舞龍,紀理一把攥過唐糖的手,領了她直往畫舫二樓。

二樓的鮮花美酒果蔬擺了整一條案子,空氣裏音樂有綿柔香甜的果香,滾圓的玉壺恰好掛在窗前,月明星稀,市聲漾在水汽裏,聽起來漸漸遠了。一切都像是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