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未歸人(一)(第3/5頁)

“奴才絕無欺瞞之……”

“得了得了,送去罷。”

來福猶不舍得罷休:“當真不見?當初也不是您的錯……”

“你煩不煩?朕是個老寡人,她是個小寡婦,按說占便宜的事情朕還是歡喜的……那你說朕若去同她求婚,她肯不肯嫁給朕當老婆?”

來福使勁撓頭:“這怎麽……呃……您……”

“不肯你還煩個鬼,去!”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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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爺爺日漸康健,兩個小家夥八個月大的時候,唐糖給府上留了封信,悄無聲息帶著孩子去了西邊。

這一次她蓄謀日久,不露聲色,連西去帶孩子的兩位老嬤嬤都是早兩個月獨個溜出府談妥雇好的,此前竟是誰都沒能瞧出丁點破綻來。

待紀方讀到那封信的時候,唐糖的車馬恐怕早就渡了鹿洲。

紀二頗為不忿,看架勢是不把人弄回來不算完,紀鶴齡卻是厲色喝止:“你就看在你弟弟的份上行行好罷。唐糖是兩個孩子的娘,她與三兒夫妻情深,如今不過是想要盡些心意罷了,你打算用什麽立場攔她?”

“她有什麽分寸……那是老三的孩子。”

紀鶴齡冷笑一聲:“說起分寸,三兒的媳婦比你總是要強些。”

老爺子未曾挑明了說,不過當日那件傷心事,紀二哥當然是自責日久,著實無言以答,聽罷默默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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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倒是月月有信回來給紀鶴齡,每年也會領著孩子迢迢千裏回家過年。

紀鶴齡也嘗聽聞,說是新皇派人在舊昆侖域的所在,建了一座什麽放生池,那地方神的很,前些年分明還大雪冰封的,氣候無比惡劣,近年來卻頗得上天眷顧似的,雨順風調,遠近甚至有人開始興建起了民宅。

不過唐糖每年回來的時候,對西邊所遇依舊只字不提,紀鶴齡曉得她心結所在,一家人很有默契地繞開了這個問題。

今年歸京的路上,母子三人遇了場風雪,緊趕慢趕,除夕中午方才到的紀府。在曾爺爺處用了飯,裘寶旸便接上翹首以盼的大寶去了馬球場,唐糖則領著小醉去瞧大伯。

孰料紀伯恩並不如爺爺所說,如往日一般獨自悶在房中練字。

一問之下,紀刀刀支支吾吾,半天才透露說:“伯父又去了柳條巷素琴閣,爹爹不放心,已然跟著找去了。”

又……素琴閣是個什麽地方?柳條巷好像是條花街啊。

紀鶴齡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嘀咕了句:“那孩子,這大除夕的……”

老爺子顯見得早知紀伯恩常去那處,也從來就由得他。不過老人家說起此事,面上卻浮現出一抹愁容。

既說到了這個份上,實則也沒什麽值得瞞的,都是這一年來發生的瑣屑之事。

起初算是紀二挑的頭,當年大哥哥生死未蔔,他自己幾年後暗地裏娶了謝木蘭。說起來謝木蘭是二嫁,紀二並沒有橫刀奪嫂,但他慣來道貌岸然,終歸於心不安。

紀伯恩本來溫潤平和個人,經了這場漫漫浩劫,宛若大病初愈,性子被磨得溫吞木訥,平日在家同家人交流甚少,只將紀刀刀當親兒子那般疼愛、教養。

他本就說不出話來,倒是有賢良淑德的好姑娘,不嫌棄這一款飽經滄桑的悶罐子,可一到正經相親見面的場合,紀伯恩居然連個正眼都不肯給人,看上去煞是傲慢。

旁人只道是這位落魄將軍心高氣傲,紀二哥卻很了解這位哥哥,知他是自卑害羞,心底尤為難過。

唐糖也是真心服了,她萬沒想過紀二這種素有潔癖、又以君子自詡的衣冠之徒,居然想得出來,領他哥上那花街柳巷,花銀子、練膽子……

素琴閣裏收的皆是官妓,盧家的小女兒盧語珠亦被輾轉賣在其間。語珠擅撫琴,伯恩擅書畫,

後來的故事並不難想見,戲文中早是不勝枚舉,落難佳人、落魄英雄……

紀鶴齡十分心疼這個大孫子,其實並不以為荒唐,至於門楣有光無光……這世上還能有什麽光彩,比得上伯恩臉上重現的神采?

現實的阻礙在於律法,官妓不同於尋常的風塵女子,身份尷尬特殊,花多少錢捧上天都不為過,想要為她脫籍娶回家,卻為法所不容。尤其對方還是盧家的女兒,身份亦相當敏感。

然而紀伯恩苦難半生塵埃落定,總不見得要他帶著姑娘私奔罷?

唐糖聽到這兒,心裏頭略略犯了點小愁。

這種事情,雖說事涉盧家,說穿了也還是開一句口的事情。

事情說大不大,面子上頭那位也一定肯賣,問題是她都五年沒理睬人家了,跑去就為了這事,會不會太過功利了?

無論如何,先去素琴閣相看相看大哥的這位紅顏再說,小醉黏人,唐糖只好領著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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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琴閣原是在那柳條巷內,一個不為人所查的岔道深處,鶯歌燕曲已然十分縹緲,到了閣前,竟是只聞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