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佳南圖書公司策劃為青年女演員湯奕可出版寫真書。

負責該書的編輯王亞欣,今早收到湯奕可發來的郵件,內容是湯奕可自己寫下的人生經歷。

時下的明星藝人,一部分出道早,沒有心思和時間讀書。一部分要保持身材,過分節食,影響腦子,講話顛三倒四,讓人抓不到重點。最後一部分,各有各的脾氣。畢竟,人無完人。

湯奕可發來的‘經歷’,是不是她本人撰寫的,不重要,只要與她的百科對上。

王亞欣懷著這樣的心思,點開郵件裏附上的文档——

孟平生老師答應幫我寫個序,但我還沒有收到,我懷疑他忘了。最近他在忙演唱會,等他順利結束,我會盯住他寫完的。

因為父母離異,我在徐州念完高中,才跟隨母親來到香港,繼續大學的學業。

我們搬進外公外婆家那一天,客廳裏的CD機正放著《又見炊煙》,外公在躺椅上午覺,外婆出門會友人去了。

我拎著行李,悄悄走進不陌生的房間。以前每逢寒暑假,我都會回來小住,床頭那一盞綠色燈罩的台燈,燈繩兒一拽,照亮我的童年。

我放下行李,稍作休息,依然聽得見客廳的歌聲,誰叫這個家一共八十平,不過,位於尖沙咀,稱得上家底頗豐了。

我打開窗戶,往外張望,對面是一座粉紅色墻體的公寓樓,掛滿衣物,飄飄蕩蕩,樓下則是花花綠綠的廣告牌。

此刻縈繞家中的歌聲,仿佛從我這一扇小小的窗戶飄出去,“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詩情畫意雖然美麗,我心中只有你……”

安家落戶,與以前走馬觀花的小住不一樣,真正要融入香港生活,於我而言,最難就是這個‘言’。

在我十八歲之前,我是不會粵語的,原因是家人擔心我學不好普通話,從來不教我。如今這般情況,一家人都很懊悔。

母親提出一個主意,讓我到外公家經營的粵菜酒樓,做幫工,工作是招待和傳菜。

酒樓出面的老板娘是舅母,我們好多年沒見,她拉住我不放,口吐蓮花般誇我又是長大懂事,又是容貌出眾的,我有些難以招架。

外婆把母親教養成淑女,連麻將都不會打,父親正是鐘意她的文靜,與他脾氣相投,受到他們的影響,我結交的朋友也沒有毛熱火辣的,所以我很少跟這麽能說愛笑的人打交道。

直到有食客進門,她起身相迎,我松一口氣,卻見她領著人走上樓梯,不忘朝我招招手,叫我跟上。

二、三樓才是餐廳,也大有不同。我上來二樓環顧一圈,服務生個個身穿黑襯衫。

因我是老板家人,到底不是真來打工的,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只要舒服不怕臟。

我只在沒有包廂的二樓工作,上午吃早茶的老人多,中午人少,晚飯人又多起來。我的粵語太爛,找我點單費勁,人越多我越清閑,碰上內地的旅遊團,我才忙起來。

如果晚上的來客興致高,酒樓會營業至淩晨兩、三點,變成歌舞廳!當然,年輕人在蘭桂坊,這裏是中老年交際舞廳,唱的歌比我年紀還大。

這些老人端著長輩架子,知道我不精通粵語,就喜歡招惹我,我常常生氣,但見我生起氣來,他們更是大笑。

我暗自較勁,非得練好粵語不可!

上大學的第一年,起早貪黑做功課的日子不復存在,真可謂是度假——期中測驗前有一周的讀書假,復活節、聖誕節、中秋節,古今中外的節日乃至校慶都有假期。

你瞧,別人在憂慮上課時間短,需得自己下功夫苦讀,而我在數假期,可見我不是一個上進的學生,加上我沒有報名社團,不參加聯誼,剩下的時間,全在酒樓磨練。

時間一長,我在語言上的長進不小,日常交流已不成問題,連俚語也懂得不少,似也摸索出一些人際交往的訣竅:遇到存心戲弄人的,我也端著,待我親切的,我更乖巧。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酒樓裏氣氛熱鬧,我也不拘謹,幾杯酒下肚,拿起麥克風給他們唱《小城故事》,引得台下撫掌伴奏,算是化幹戈為玉帛吧?

這時,舅母從三樓下來,後頭還跟著一位男士,他目光穩穩地落在我身上,腳步不動了。我發現了他們,卻不在意,只顧一邊唱一邊向圍桌而坐的老人敬酒。至於,那位男士跟舅母說了什麽,我不知道。

此刻,寫到這一段的時候,我想,大概他只是誇了我幾句,好像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扇動一下翅膀,無意間推著我走向娛樂圈。

過完年,我不再因為講不出粵語而煩惱,遂生出‘辭職’的念頭,結果沒能提出——玩到正月初七,我才來酒樓復工,舅母給我一件墨綠色的旗袍,讓我以後上三樓做招待,也會給我發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