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第2/3頁)

三樓只有包廂,用於招待貴客,初次來酒樓時,我有上樓匆匆一瞥,裝潢得十分考究,男服務生還是黑襯衫,穿得更整齊,女招待身上是仿絲的象牙白色旗袍,落落大方。

在三樓吃飯的人,以應酬、做東請客為主,所以端出來的菜要雕蚶鏤蛤,價錢也不能便宜,與樓下簡直是兩個世界,不管二樓有多麽熱鬧,哪怕倚著樓梯,也聽不見樓上的響聲。再說這個樓梯,平日是沒人走的,另外有直達三樓的電梯。

對於舅母這樣的安排,我有些猶豫,雖然我不是一個上進的學生,但是課業都沒落下,較真起我在酒樓幫忙的時間,其實不多,要我領薪水,就是要我認真對待這一份工作,著實讓我有一種被剝奪時間的不適感。

不過,一想我身邊的同學,除了家境非常富裕的,幾乎都有兼職,既然他們可以掌握平衡,還有空約糖水,為何我做不到呢?

我摸著這件旗袍,爛花絲絨的面料,光澤好似暗流。我換上它,照照鏡子,不怎麽合身,腰太寬,下擺太長,整個比我身形要大一碼。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捏捏耳朵,然後出了門,旗袍交給裁縫店,再去首飾店穿耳洞,饒有興致地買了幾對耳環。

轉眼到我開工這一天,舅母得閑來幫我梳頭,將我長發盤起一個低低的髻。

我取出小小的朱紅色圓珠耳環戴上,襯得臉蛋更光亮白凈。可惜,它是個假玉髓,一對六十元。

我從沒試過這麽打扮,意外的合適,連自己都愣愣地盯著鏡子。

小時候,常常聽到大人誇我漂亮,我不以為然,覺得自己眼睛不夠大、下巴不夠尖、臉頰不夠瘦,就假裝挑食,偷偷減肥。隨著年紀漸長,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旁人誇獎我的容貌。

舅母望住我好一會兒,才輕輕碰一下我的耳環,笑說,“掛在你耳朵上,我以為是真瑪瑙。”

從母親也同意我繼續在酒樓打工那一刻,我有一點領悟到他們可能在期許什麽。

如今是和平年代,人才飽和,哪裏還有天之驕子橫空出世的余地?倘若,家中有氣質脫俗的女孩,想要她嫁進豪門,也許是奢望,但是想要她走入成功人士社交圈子,從中找到含金量不那麽高不可攀的金龜婿,似乎簡單多了。

他們有他們的打算,我卻不能高估自己的本事。試想一下,十年一日的處心積慮,也不一定能博得一個男人的死心塌地,猶如一部永遠無法殺青的戲,一直要演到壽終正寢,且不提中途演員會不會情緒崩潰,不用與他人比較,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說,我做不到。

大概是我還年輕,有著一顆清高和幼稚的心,相信童話故事,覺得靠手段得來的感情,幹巴巴的,食之無味,不叫愛情。

於是,我的工作狀態,反而變得安靜了。

盡管這裏的食客一半以上是商界名流,期間也沒有發生不愉快的事,只要你不主動,他們同樣紳士,不跟你攀談,素質奇高,因為飯桌就是展現個人修養的舞台,至於再深的門道,那時我還沒有留心研究過。

在我領了兩個月薪水後,有人包下三樓擺筵席,我的第一份工作,隨之結束。

訂席面的人特地交代廚房要做盆菜。

盆菜,是源於元朗的傳統菜,沒有規定要用哪些食材,山珍海味分開烹制,再一層又一層鋪進一個大盆中,滿當當一盆,分量十足,得找個有力氣的才能端起來,乍一看很是粗狂,最上層是油光發亮的白切雞,燒煮入味的鮑魚、海參,鮮美的菌菇,最後讓一只清蒸大龍蝦躺在中間,令人食指大動。

舅母把我從廚房趕出來,顯然客人已坐進包廂,只剩幾個招待姐姐在一處交頭接耳,我湊上前,聽她們說,今晚的客人中有娛樂公司的高層。

她們給我指指一間包廂,我好奇地過去,門是沒有關緊的,我悄悄往裏望——

一位全頭燙著卷發,裝束成熟的女士,正熱情地叫著另一位年輕的女子,“來呀,你坐方先生旁邊。”

年輕女子妝化得有點厚,穿著簡單又時尚,金棕色的頭發像打過蠟一樣亮滑,一聽召喚就笑盈盈前去,不羞不怯的,應該是個小明星?

我再去打量這個‘方先生’,從他的面容來判斷,不到三十歲,可他神情帶著些笑意,姿態是在座的人中最放松的,不是二十來歲能有的氣定神閑,不太好猜實際年紀,如果不跟他打交道,只欣賞他外形,倒是舒心的。

人一旦身居高處,因為有底氣而自信,必然多幾分魅力,況且他本來長得就很順眼。

忽然,他似要將目光投來,我後退半步避開了。

當時我想,這樣的人,與我不會有牽扯。

誰料,我轉過身就碰上男服務生端來好幾件上湯涼瓜浸和牛,我下意識地開門走進去,輕輕說一聲“打擾了”,接著為他們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