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回到酒店房間,湯奕可走進臥室,就撲到床上,把臉埋起來,她沒有嚎啕大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唯有背脊因呼吸而微微起伏著。

童童轉身出了她的房間,給她獨處的空間,只把門虛掩上,以便過會兒進來瞧瞧她。

跟團隊交代過回國事宜,童童再悄聲走進小可的房間,天已暗下來,可整個房間裏不見一點兒燈光,直到她走進來,才開了燈,隨即瞧見小可仍然趴在床上,也不知她是不是保持這個姿勢沒動過。

童童坐來床邊,輕輕拍她的背,“卸卸妝、洗個澡吧?人會舒服一點的。”

湯奕可從床上爬起來,頭發披散著,有些花了妝的她,顯出一種淩亂的美感,她嘆出一口氣,然後說,“對不起,我剛剛……有點失控了。”她自己無奈的笑了笑。

“不要緊的,大家都理解。”童童刻意將語調拔得輕快些,好緩解她的情緒,“我們是後天的航班,所以明天還可以兜兜風,吃好喝好再回家,等回了家還能休息好一陣子呢。”

湯奕可努力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不吵你了,快去洗洗,放松一下。”童童起身將要走出臥室,又回頭說,“對了,你跟周嘉樹打個電話唄,不是說殺青了要告訴他嘛。”

倒是給湯奕可提了醒,她在身上摸索個遍,才瞥見床頭櫃上的手機,便拿了來,點開微信給周嘉樹發了一條消息:我殺青了,但是好丟臉,一路哭著回酒店的。

等了一會兒,沒有收到他的回復,湯奕可就說:我先洗個澡,回來再跟你說。

到洗澡時,她硬逼著自己想點開心的事情,再不然,想想回國後的休息時間該怎麽安排,先將考駕照提上日程吧,再買一輛什麽樣的車?大G很帥氣,保時捷也漂亮,她忽然記起自己還有一輛敞篷跑車,停在香港……

湯奕可穿著浴袍出來,拿起手機,看見半小時前周嘉樹回的一個“好”字。

她坐下來,一邊用毛巾揩著頭發,一邊撥出周嘉樹的電話。等到電話接通了,她才記起時差這件事兒,北京時間應該是淩晨了。湯奕可略帶歉意地問說,“你睡了嗎?”

“沒有,我也剛到家一會兒。”許久未聽見他的聲音,那種既低沉又帶著舒朗的生命力,還有一點鼻音的聲音,令她心情也稍感適意了。周嘉樹接著問她,“今天怎麽了?”

“嗯……不知道該怎麽說……”湯奕可不願意承認,但也必須承認,她是天賦型演員中的笨蛋——不是科班出身,缺少專業的課程指導和訓練,沒有豐富的經歷與經驗,只能靠挖掘自身的情感與角色共鳴,然後入戲太深,難以自拔,陷入壓抑和崩潰當中。

今日拍攝到她“殺人”的時候,無端地,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所以她哭了。

她奶奶在世時,曾經跟她說過,“你不要埋怨你爸爸,他也很內疚的……”

當時,湯奕可年紀尚小,不懂得怎麽回答,覺得奶奶這話有偏頗,但她說不出來所以然,只能堅持不肯點頭答應。如今她明白了,並非所有人都懂得換位思考,都有同理心,大多數的人只以自己對世界的主觀判斷而活著。

她可以理解奶奶的愛子心切,為兒子伸冤辯護,但奶奶不會思考,為什麽她要埋怨自己的父親?若無愛意,何處生恨。

湯奕可從小就覺得爸爸是與她最有共鳴的人,覺得他是個藝術家,什麽都懂一點兒,會彈吉他、會唱歌、會畫畫,更可以理解她的奇思妙想。

仍然記得,大約是她七、八歲的時候,誰給她泡了一杯立頓的紅茶,杯沿上掛著茶包的棉線,連著一張小紙片,她發現自己舉著杯子跑來跑去,風就能把小紙片吹起來。

她跑進廚房,喚洗手作羹湯的媽媽看看自己,然而媽媽不解風情地說,“小心點,不要灑出來!”

她有些郁悶,但孩子的天性就是一時風雨一時晴,出了廚房,到了客廳,她心情又好起來,一邊跑來跑去,一邊喊著,“爸爸,你看!”

正坐在客廳看書的爸爸擡起頭來,笑著說,“哎呦,你在放風箏啊!”

是吧,就好像小時候玩的傳聲筒,她與爸爸之間扯著一根線,無論多長,只要她在這一頭說,他在那一頭就能聽得到。

但是,當她十四歲的時候,爸爸出軌了。他剪斷了這根線。湯奕可被迫感受著父母的冷戰,爸爸不經常回家,媽媽有自己的工作,每日照常早出晚歸,他們提過離婚,又不知何故,不了了之,隨後她們母女與爺爺奶奶的關系,竟微妙的尷尬起來。湯奕可讀的中學離家很遠,中午放學她都到附近的小餐館吃飯,再到肯德基寫功課。大概是因為這樣,她對肯德基總有點感激之情,可惜不來找她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