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上林春宴(第2/3頁)

趙吉兒紅了臉,一甩手,咬唇道:“外婆盡取笑人,我最不愛聽這些。”

她奪手走到一旁,帶了兩個少年婢女,往平陽公主斜憑的欄杆邊走來。

平陽公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討厭她,這個蒼白的簡傲女子,仗著自己娘家的勢力,想在長安城尋找怎樣的如意郎君?

她忽然變得十分關心這件事情,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西閣內,衛子夫轉過臉來,一眼看見了平陽公主,忙走了過來,笑道:“長公主也來了,快到這邊坐,我叫人將小妞抱來給你看。”

“好。”平陽公主勉強一笑,向馬太後遠遠地打了個招呼,又扭臉問衛子夫道,“聽說妞兒也有封號和封地?”

“是,皇上賜給她‘諸邑’的封號。”衛子夫充滿喜悅,在舊日的女主人面前,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炫耀了。

平陽公主點了點頭,武帝是這樣愛這個女兒,令她想起了當年父親對自己的深情。

相貌秀美的衛子夫,將臉湊近平陽公主的耳邊,輕輕笑道:“公主,我還有一件很為難的事情,想托公主說說,不知道公主陛下願不願幫忙?”

這個從前的公主府女奴,現在已經是長安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她還能有什麽事情自己辦不成的?平陽公主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你說。”

“衛青,”衛子夫吞吞吐吐地說道,“他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還不肯成親。那邊正倚欄賞花的女孩子,叫趙吉兒,是梁王的外孫,已故丞相的女兒,家世十分清貴,相貌也十分端莊。我想,衛青若能娶她為妻,無疑是一樁好姻緣,只是我自己不好意思開口向馬太後提起。”

“你想讓我去給衛青提親?”平陽公主詫異地問道。

衛子夫點了點頭,熱切地望著她。

平陽公主沉默了,她倚住欄杆,向太液池邊的柳色中望去,那裏是衛青等一幫年輕士大夫聚會的場所。

二十六歲的衛青,如今已貴為太中大夫,是長安城的年青顯宦之一,衛子夫的兩個姐姐,也都分別嫁給了朝中的詹事陳掌和太仆公孫賀,從前身為女奴私生子的衛家,如今滿門顯貴,成了長安城最有前途的家族。

但多年來,衛青一直孤孤單單地生活著,他偶爾和關內的豪俠們交遊,卻從來不參加長安的夜宴,也不願意娶妻,他的太中大夫府永遠冷冷清清,缺乏居家過日子的氣氛。

自那一夜醉中相見後,他再沒有向她表達過什麽,也沒有再來過公主府。

他們都住在這同一座長安城,也能經常聽見彼此的消息,但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他們沒有再見過面。

只有一次,是一個下著大雪的冬夜,如意稟報平陽公主說,府後有一個穿著藍色布袍的武士,搖搖晃晃地騎在馬上,在後門口獨自盤桓了半夜。

門前的侍衛,仔細地看了看醉酒騎士的臉,發現那映著雪光越發顯得蒼白瘦削的面龐,是太中大夫衛青。他竟然奔馳了數十裏夜路,只為了在她的後門前徘徊。

平陽公主倚欄默默遠眺。

她拿不定主意,自己該不該為衛青向馬太後提親?衛青遲早是要娶婦生子的,他這一生,注定了不會屬於她。縱然兩個人近乎絕望地互相渴望著。

台下的春柳中,一群少年正在比試騎射,柳枝上系著大大小小幾十枚五銖錢,全用細細的絲線系在樹上。

一個白袍少年拍馬飛馳,一箭射過,箭支撞在錢幣上,發著叮當的脆響。五銖錢搖晃了幾下,終於落了下來。

白袍少年的臉上露出自得之色,只聽得一聲冷笑,一個身著深絳色衣袍的少年撥馬出來,羽箭破空劃過,射斷了中間的一處絲線,五銖錢落在地上。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聲歡呼。

接下來的幾個年輕武士,都沒有射中。

在人們的遺憾聲中,忽然間,一匹黑色的烏騅馬像烏雲一樣飄飛了出來,馬背上是一個年青的藍袍武士,他手指間夾著四支長箭,流星般向春柳上射去。

四根紅絲線應聲而斷,藍袍武士撥馬回來。

周圍的人群,不由得轟然叫好。

“這是誰?”倚欄看得出神的趙吉兒,情不自禁地問道。

“他叫衛青,是當朝的太中大夫,騎射冠絕天下。”平陽公主凝視著她瘦削的背影,遠遠地回答。

此刻,平陽公主的心情格外復雜。

趙吉兒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到她發髻上搖曳的金步搖,知道這是當朝的平陽長公主,不禁收斂了臉上的傲慢神色,輕聲贊道:“他的箭術真好。”

“他不只是箭術好。論騎射,論兵法,論韜略,衛青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平陽公主深情地說道,“而且他人品高潔、為人摯誠,能嫁給這樣的大好青年,那是女人的福分。長安城裏,能及得上衛青的男人,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