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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容箏聽出他聲音中蘊含的深沉情意,不禁為之心動。

“於將軍,聽說順皇後死得十分突然,當夜便倉促入殮,不知道於將軍有沒有見到順皇後的死狀?”胡容箏問得十分直截了當,毫無半點含蓄。

於忠的環眼登時變得憂郁而黯然:“我……你到底是誰?”

胡容箏掀開了自己的風帽,露出一頭青絲,她微笑道:“妾身是建樂宮的胡容箏。”

“胡左昭儀?”於忠訝異非常,這也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怎麽會做這般打扮,在這種時候神秘地出現在他的府中?

“從我入宮那年起,就聽過了許多關於順皇後之死的流言,”胡容箏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直到前年,我生下皇子的第三天,在禦膳房送來的雞湯裏發現了劇毒‘滅心蓮’,我才相信,那流言是真的。還有這個,到現在我才明白,當年我在清緣寺香爐裏揀到的東西,是順皇後寫下的遺書。”

胡容箏從懷中慢慢取出一個小小錦囊,交給於忠。

於忠顫抖著手,接過錦囊,取出裏面的織物碎片,但見巴掌大小的一塊白色絲絹碎片上,有黯紅鮮血寫下的字跡:“高華欲奪位中宮,迫死吾與元俞母子”和“滅盡高氏夷賊”。這筆跡於忠很是熟悉,正是他堂姐於麗儀的字。

“呵!”從未將與高家的血仇淡忘的於忠,忍不住拍案大叫,“高華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這個高句麗來的可怕的女人!”

胡容箏忙用手指頭壓在上唇:“於將軍,噤聲,小心隔墻有耳,聽說此處與高司徒府現在只有一壁之隔……”

她的話,像鹽粉一樣,再次抹在於忠最痛的傷口上。

於忠的環眼暴起,鐵髯掀動,臉色轉成紫紅,喝道:“我不怕他!我們平城於家四世七公,門生遍及天下,豈是這個高句麗暴發戶可以相比的?別看他現在恣狂縱性……”

“於將軍!”胡容箏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問你,你想不想為順皇後報仇?”

“怎麽不想?做夢都想!”於忠聽話地壓低了聲音,“我只告訴你一個人,順皇後出葬的前夜,我潛入宮中,密地打開了她的棺槨,果然發現她嘴角有黑色血汙,我剪了她的一綹頭發回來,讓申訟所的仵作師驗了,遇銀而黑,是中了滅心蓮和鳩藥的劇毒!可是皇上有意庇護高家,不但不交掖庭追究,竟然還立了那毒婦為皇後!這些年來,我這個世襲罔替的領軍將軍也完全被架空了,每天只能在這佛堂中打發歲月……”

“好!”胡容箏的眼睛發出灼熱的光亮,“於將軍,妾身有一件事相求,於將軍若能答應,便是兩利,不但妾身的性命可保,於將軍所朝思暮想的復仇和重振家業之事,也都唾手可得。”

“哦?”於忠久已黯然的眸子裏閃現出同樣灼熱的芒彩,他陡然在椅背上坐直了身體,“果真如此,於忠萬死不辭!”

“於將軍,”胡容箏慢條斯理地說道,“半年後,皇子元詡將會被正式立為大魏皇儲,他立為太子之日,按照舊制,妾身必須被賜死。”

“祖宗體制雖然傳了一百多年,其實毫無道理。”於忠同情地嘆道,“其實孝文皇帝本來就打算廢去這‘留犢去母’的制度,但他的祖母文明太後極力反對,所以陋習流傳至今。奇怪,女人從政後,心腸竟然會比男子更狠毒!”

“於將軍,只有你能救我。”

“我?”於忠苦笑,“我其實只是一個爵秩極高的閑官,論真實能力,還不如個普通言官。我說的話,皇上肯聽嗎?”

“於家的門生故舊、姻親本家遍布當朝,於將軍,請你聯結多名京官和封疆大吏,為我進言,皇上本來心存憐惜和猶豫,見到聯名奏折,必然會如你們所請,廢去‘留犢去母’的陋俗。”胡容箏的口氣不但是求懇,而且是命令,“胡容箏只要留得性命,必有得志之日。到那時,我會好好對付高肇和高皇後——他們,同樣是你的仇敵!”

於忠沉吟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攻擊為“後妃私交大臣,內外勾結,擅幹國事,阻擾祖制”,就不僅僅是流放和削爵這種小事了,只怕性命難保。

胡容箏任由他靜靜地思考,隔墻,又傳來了高府的悠悠絲竹聲,一個聲音清婉的歌女在箜篌聲中曼聲唱道:

奉君金卮之美酒,

玳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帳,

九華葡萄之錦衾。

就在這句充滿驕奢之氣的歌聲中,於忠握著下頦一把堅硬的胡須,下定了決心。

生來好賭的他,決定為自己、也為大權旁落的於家博上一記,功成則能順利鏟除高肇、再度振興於氏,事敗不過是個死,不管是哪一種結果,總比在這佛堂中苦捱歲月、比在高府的陰影下煎熬著生活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