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淮堰白花(第2/2頁)

原來他是怕她提出元懌作“攝政王”人選,胡容箏到此時才恍然大悟,點了一點頭,道:“崔少傅說的是,妾身一個女人家,見識不出閨閣,還請崔少傅指點。”

“任城王元澄、高陽王元雍都是上好的人選。”崔光恭敬地回答。

“哦……”這崔光的確是個人才,胡容箏在心底暗暗贊嘆一聲,裝作思索片刻,點頭道,“高陽王元雍素有才德,不如起用他,崔少傅,你看呢?”

崔光一顆心落定,看來,元懌並不像外界所說,與胡左昭儀定有生死之盟。等到朝中形勢安定後,以自己的才能、心計、手段和與胡左昭儀的密切關系,自己的位置、官誥只怕可以直逼元懌。

“老臣以為極是,任城王元澄武略出眾,與高陽王元雍二人都是宗親顯宦,即以此二人暫時攝命輔政,群臣必然恭服。”

“但憑崔少傅行事,臣妾無不聽從。”胡容箏更加恭敬了。

“還有一事,也要請左昭儀娘娘定奪。”自延昌元年收受過胡容箏的重禮後,崔光已經決意依附於太子的生母胡左昭儀,來取得自己的三公之位。

“講。”胡容箏索性不再和他虛套客氣。

“太子既已登基,徇著舊例,應該為先帝的皇後上尊號。”崔光有些擔心地看著胡容箏的臉色,胡左昭儀和高皇後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她會不會在聽見這句話後勃然變色、大發雷霆?

女人,向來都是頭發長、見識短,毫無半點城府的。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胡容箏竟然微微一笑:“那是理所當然,崔少傅明天就該代為草詔,尊高氏為皇太後。”

真是個心懷廣遠的女人!崔光至此才產生了佩服之情,予舍予奪,深明進退之禮,高皇後絕不是她的對手,將來,大魏後宮最尊貴的稱號,非她莫屬!

“還有一事……左昭儀娘娘雖然身為太子之母,但一時還無法取得尊號,望娘娘見諒。”崔光索性挑明自己的想法。

“那當然,”胡容箏仍然毫無怒容,“後宮三百嬪妃,若都上起尊號來,只怕一年時間都辦不完,小小一個左昭儀,原本沒有上尊號這個道理。崔少傅,你我相知已久,妾身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我想崔少傅一定能夠辦到。”

“娘娘請講。”

“我要回宮去親自照料皇上的起居,他畢竟只有六歲。”胡容箏的態度十分從容,完全是一派慈母的姿態,“六年了,我一直沒有辦法看到自己的孩子,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崔少傅,請你成全。”

崔光不由得更生出一層惺惺相惜之情,這個胡左昭儀,她真是天生的政客。

她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體制,但就在這個小小的願望中,她已經得到了最接近皇權的機會——只要將六歲的皇上掌握在手中,朝中還有誰是她的對手?

“娘娘所求甚微,臣當傾力經營。”崔光一諾無辭,看了看窗外寒冷的夜空,北鬥闌珊,已經是深夜了,“臣要回奏的事都已說完,娘娘還有什麽要辦的事,盡管吩咐。”

“我沒有別的事了。”胡容箏站起身來,問道,“當今的急務,就是要攝政王元雍從速下詔,斬滅老賊高肇……對了,高肇幾時回京?”

“詔書今夜能到隴中大營,他明日就該全師而返。”

“哦。”胡容箏伸出手去,道,“崔少傅請,妾身當恭送少傅出宮。”

崔光再三辭謝,胡容箏仍然將他送至宮門前。

目送著崔光的雙馬安車消失在山道上,胡容箏疲倦地轉過臉來,嘆道:“白花,我真想掩上山門,在這裏讀經彈琴以終老,可惜,一入紅塵,身不由己……”

年方二十的楊白花,看著她滿臉深憂,極想上前扶持她一把,甚至……將這個瘦削動人、成熟艷麗的貴婦擁入懷中。

但是他既不能,也不敢,只能手扶腰劍,站在梅林的白色羊角燈下,輕聲回答道:“娘娘,如果你想清靜,等情勢穩定後,臣陪同你去南朝的地方,微服遊玩。聽說,建康、姑蘇、杭州,那些地方有數不清的勝跡和風景,與北國風情迥然不同……”

胡容箏站在小木橋的橋頭,在星光下緩緩地背過了身,長嘆道:“白花,我已經騎虎難下……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