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氏的南北(第3/7頁)

忽然,又是哢嗒一聲。

是上膛的機械聲?

她腦子裏浮出這念頭的刹那,手也被人按在了墻面上,同一時間有個高大的身體貼上來,悄無聲息地壓住了她的身子。

“這裏是射擊死界,”是程牧陽在說話,耳邊有溫熱的氣息,低低地擦過去,“北北,不要亂動。”

就是想動,也沒有什麽機會。

兩個人嚴絲合縫地貼著。手臂和雙腿的所有關節都已被他制住,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脈搏被金屬壓迫著,跳得急促,如此質感,應該是他手腕上的表。

她從來不知道,如果你想要不傷害而完全制住一個人……要用這樣的方式。

經過消聲器的過濾,仍能聽到彈頭在空氣裏超音速地飛行的尖嘯聲。

然後又是手動退彈殼,再上膛。

應該只是狙擊手在給大部隊補漏,或者只是兩三只野貓來襲?

她不能擡頭,也不能低頭。

鼻尖蹭著他的襯衫,就這麽遷就著,夾在他和墻之間,動彈不得。

背脊上的傷,被藤木墻壁壓迫著,反倒少了些讓人煩躁的癢,雖有些疼,卻意外地舒服了些。從小到大,真正在槍火下用身體給她擋過危險的,只有兩個人。

而今晚,程牧陽成了第三個人。

沒有時間的衡量標準,她判斷不出這場對峙維持了多久。

“好了,”最後,程牧陽終是放寬了和她之間的距離,“結束了。”

清涼緩和的聲音,有著鎮定人心的魔力。

她聽到有物體碰撞玻璃的聲音,余光看到小風單手拎著狙擊槍,把三個金屬彈殼規規矩矩地放到了玻璃台上。就像是小孩子玩夠了玻璃球,交還給父母。

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瞥過來,很快又收回去,默默拿著槍,回到了露台,合了窗子,倒在藤椅上,蜷著身子繼續睡覺。

“出汗了?”程牧陽伸手,輕輕替她撥開額頭的劉海兒,“睡房的空調壞了嗎?”

他的手指有特殊的味道,她大概能辨別出這是什麽。

剛才那個彈殼掉落的響聲,應該是他在手動退彈殼,而不是小風。

“我受不了空調的冷風,”她說,“尤其是睡覺的時候。”

南北說著這句話,窗外忽然就有道刺目的光劃過。

他轉頭看出去,一瞬間只有紅色的光,勾出那側臉的輪廓,幸好他的五官並不十分硬朗。如此模樣,反倒讓人覺得他只是休息的間隙,被人打斷,去欣賞窗外的煙火。

她被光刺得眯起眼睛:“你這個小老板也做得不安穩,如果早估計到這種事,怎麽還住在這裏?”

“這裏非常安全,整幢建築都是最高防爆系數,”程牧陽說,“如果你不是忽然醒過來,或許可以一覺睡到天亮,什麽也不知道。”

她仰起臉,和近在寸許的眼眸對視:“那你在做什麽?打野貓?”

“我?適當的示弱,”他給她做著簡單假設,“你看,程牧陽帶了這麽多人在身邊,卻仍要時刻防備,是不是身邊的人有問題?或許真有機會置於死地?”

她“哧”地笑了:“風雨飄搖,還自得其樂。”

兩個人這才分開,他走到桌旁,把小風留下來的子彈都扔進垃圾筒。

“你讓我想起小時候抓猴子的事。知道豚尾猴嗎?獼猴的一種,非常聰明的動物。”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的趣事,“以前我在雲南,很小的時候,總想要抓住偷我東西的小豚尾猴,我用了很多方法,甚至學它們交流的方式,眯眼、噘嘴什麽的,來逗它,都沒成功。”

他聽得有趣,打開墻櫃,拿出冰鎮的紙巾。

冰櫃月白的光,成為房間裏僅存的光源,把他的影子投在墻面上。程牧陽擦幹凈手,卻不見她繼續說,於是問:“然後呢?”

“然後,就是用示弱的方式,抓到了它。”她現在想起那只小猴子,仍舊覺得很懷念,“不過我抓它,是用來陪我玩,不像你,是為了趕盡殺絕。”

這雙手,在她的記憶裏是很幹凈的。指甲從來都修剪得一絲不苟,喜歡握著純黑色筆管的水筆,寫下來的公式讓人如墜雲霧,是個冷清幽默,偶爾有些難以捉摸的男孩子。

在她的生活裏,兒時是潮濕而毒蟲繁多的密林,後來是在無數槍械守護下的平淡無波的山莊。只有那麽幾年,對她來說,彌足珍貴。

而他也被當作一個不可或缺的元素,被封存在記憶深處。

如今這個男孩子忽然從過去走出來,以深不可測的名字出現,讓這次偶然的台州之行,變得越發超出掌控……

回到房間,後背的皮膚奇癢難耐,正當她不知如何處理時,老阿姨竟如神算般,拿著藥膏出現了。她趴在床上,任憑阿姨拿著細軟的刷子,給自己上藥,聽到老阿姨說是程程下樓,拜托她們來看看,是不是藥膏已經因為她不老實的睡姿,被糟蹋幹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