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氏的南北(第4/7頁)

她將臉埋在床褥中,笑而不語。

難怪小風要乖乖把彈殼收拾好,如此才能不驚動在熟睡的局外人。

“我們程程啊,疼人是真疼,就是不會說話。”老阿姨的手保養得很好,指腹竟然還很柔軟,刷完藥膏,慢慢用指腹替她又揉按了一次。手指永遠是最好的藥刷,只有人的皮膚溫度,才能讓藥膏徹底軟化,滲入受傷的地方。

老阿姨似乎問了她一句話。

她強迫自己醒過來:“什麽?”

“我是說,囡囡的家在哪裏?”

“雲南,”她的聲音有些不清楚,真是困了,“瑞麗市畹町鎮。”

老阿姨似乎很感興趣:“也是旅遊勝地嗎?”

“遊客並不多,”南北懶著聲音,在半夢半醒中說,“瑞麗市三面都接壤緬甸,畹町算是西南的一道國門,往西北去就是中印邊境。有山有水,有熱帶雨林,也有最小的國家級邊防站,東南亞人很多,屬於非常大的集散市場。”

“很多東南亞人?”

“非常多,有時候一個村子五六十戶人家,有多半都是跨國聯姻。”

“那麽,我們的囡囡也是個混血兒?”

“應該沒有吧。”這真是個好問題,其實她自己也不敢打包票,誰知道老祖宗有沒有娶過幾房東南亞美嬌娘。

老阿姨聽著越發有趣,追問了很多問題。

她最後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

只是有些話,總不能說。

比如,畹町連接著中國內陸,是中緬和中印的主要通道,那裏最有名的並非是地上的什麽集散市場,而是地下東南亞的最大黑市。

以軍火、翡翠、紅木、野生動物和毒品為主。

所有人都以為南家是中越邊境不可碰的姓氏,可當真正走進這個市場,會發現南家覆蓋的邊境不只是中越,還有緬甸和老撾,甚至是印度。

真正意義上,他們也是生意人。只不過政治色彩更濃烈些。

以紅木為例,收藏界近十年最熱的海南黃花梨、東南亞紫檀木,在流通的過程中,都要經過南家的手。海南黃花梨,在清末接近絕跡,世上存留的家私數量不會超過萬件。

而如今那些正在生長期的黃花梨,還要等待數百年生長,才有可用的大料。

數百年?哪個收藏家能等待數百年?

比起那些被十幾個國家聯手炒高的血鉆,這才是真正的“有價無貨”。

敢於收藏這些的人,大多是為了填充自己的私人博物館。限量的商品,絕非財力可達,而是身份。所以,與其說南家做的是生意,倒不如說他們做的是政治。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過顛沛流離。

當一個家族動蕩時,任何光鮮亮麗的姓氏都是無用的,想要真正得到安全,就需要出現一個強大的人,站在這個家族的最高處,鐵腕統治。

南淮做到了。否則她永遠都要遠離畹町,不能重返故土。

所以,她才能像個遊客,孤身一人來到台州。單單這個姓氏,就足以保她平安無事。

今晚的事,讓她想起了曾經的哥哥。

究竟是什麽人,能有膽量挑釁程牧陽?

早晨醒來,是因為哥哥遲來的電話。

大意就是問她的行程,何時回到雲南。她輕描淡寫地說了沈公忽然改變行程,要從海上返台的意思,南淮意外沉默了幾秒,忽然問她:“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她想了想,沒有刻意去提程牧陽。

不過倒是記起自己給沈家敗出去的那個玉鐲,軟著聲音撒嬌說:“小哥哥,最近有沒有看到什麽好的翡翠?”

南淮笑了:“怎麽忽然喜歡老女人的東西了?”

這是她曾經不屑一顧時說的話,那時南淮特意給她請了師傅,學鑒別翡翠玉器,她學得痛苦,就這麽抱怨了句,沒想到平素大度的南淮,偏就記得這件小事。

她不得已坦白:“我把沈家一個值錢的玉鐲送人了,想要補上謝罪。”

電話另外一端的男人應了,替她還這個人情。

南淮結束通話前,告訴她:“沈家之行,背後是一筆很誘人的生意,記得我的話,你只需健健康康回來,余下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參與。”

3

結束通話的時間,是五點十七分。

天即將亮起來的時間。她推開自己睡房的玻璃門,走出去。

遠處的湖面上,星星點點有未熄的漁火,空氣還有些潮濕的味道,像是剛才有過陣雨。幸好這裏露台避雨措施不錯,不會有積水弄臟衣褲。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更凸顯壁燈的光線。

而程牧陽就這麽穿著簡單妥帖的休閑衣褲,腳踩白色的拖鞋,坐在高背藤木椅裏,翻看著手裏的報紙。藤木矮桌上,有一壺茶。

他聽見腳步聲,沒有擡頭,反倒是嘩啦一聲翻到下個版面:“天還沒亮,怎麽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