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5)(第2/3頁)

哈丹聽到他這麽說,更害怕了,直竄到晚晚懷裏,啜泣著,大氣也不敢出。

阿闞坐到副駕駛,沈知晝便坐到了後面。

晚晚抱著哈丹,縮在門邊,她眼前還漆黑一片。她不確定剛才發生了什麽,但出於恐懼,還是覺得不看為好。

察覺到有人上來,她小腿動了動,害怕地瑟縮了一下。

氣息卻極其熟悉,她怔了怔,一瞬間居然沒有那麽怕了。

她擡了擡手,想摘掉蒙眼的黑布,手腕兒上驀地貼過來一個寒涼的力道。

又聽到了那個低沉而克制的男聲:“——別動。”

她驀地想到一周前的那個雨夜。

比他手的溫度更寒涼的槍柄,還有抵住她下巴的力道,她咬了咬唇,“哥哥”二字在喉間滾了一番,卻終是沒有叫出聲。

剛才他對她左耳說的那句“瘦了”,她的的確確,聽到了。

字字不落。

沈知晝在四五年前的一個雨夜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天是伯父的忌日,也是她12歲的生日——亦是那年發生大爆炸時,他和警察們發現她的那天。

那晚他在伯父的黑白照前三叩三拜,跪了很久。

多少年來,第一次跪了那麽久,許淩薇叫他吃飯,他才潦潦地收拾了一下情緒起來。

吃飯時,她把許淩薇放在她碗裏的肉挑出來,包在紙巾裏,偷偷地扔到了腳下的垃圾桶。

一擡頭,他看著她,抿著唇對她笑。

意味深長的,把她所有的小動作收於眼底,仿佛他們之間有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她匆匆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伯母是深茶色的瞳,而他的瞳色卻極黑,眼神澄澈又明亮。

每每她淘氣或者撒謊了,他的目光就會倏地深沉下去,稍看她一眼,就仿佛能洞悉到她的真實想法。

所以她在他面前,從來不敢隱瞞自己。

飯吃一半,許淩薇稍作離開。

他這才擡手,輕輕敲了敲她額頭,表情沉下,用了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責備她怎麽不吃肉。

他說,她這般孱弱,這麽瘦,細胳膊細腿的,怎麽能長身體。

他說,以後如果他走了,沒人監督她好好吃飯,她該如何健康地長大。

她的情緒驀地低落了大半,聽到他假設他要走,眼底登時熱意泛濫,擡起雙淚汪汪的眸子,盯著他。

“哥哥……”

“嗯?”

她猶豫很久,唇幾張幾合,才鼓起勇氣說:“我、我……不想,那麽快長大。”

他筷子一頓,放下來,支著腦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聲音沉沉啞啞的,溫柔又疏懶,“為什麽?”

“哥哥……總是什麽都走在我的前面,我好像怎麽跑……都追不上你,”她低了低頭,輕聲地說,“哥哥以後肯定會比我先讀完書,然後……你已經工作了,而我可能才上高中……你會和別人談戀愛,然後……結婚,成家……”

最後,她的聲音幾近細不可聞。

他鼻音微動,就笑起來,“就因為這個?”

“……嗯,”她緊張地捏著桌布,怕他嘲笑自己的幼稚,局促地說,“我不想……哥哥離開我,也不想……哥哥跟別的人……我不想……”

他支著頭,唇抿成了條好看的線,笑吟吟地看著她,靜候下文。

可她被他盯得徹底慌了神,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她感到害怕。

怕他生氣,她知道他脾氣很壞,雖然不曾對她白過臉,可這話太過自私,她不知道自己這種自私又幼稚的想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只知道,她一直以來過於依賴他,所以很怕,以後他會讓另外一個人也這麽依賴他。

她怕她長大了,有人已經取代了她。

到了那時候,他才算是真正地離開。

巴掌大的餐廳靜謐非常。

他就那麽看著她,眸光卻越來越深沉,唇邊的笑意也愈發濃了。

很久後,他舒了口氣:“好。”

低低啞啞的聲音,像是一把細沙揮在她心頭,隱隱作癢。

“……”

她還未擡頭,垂下的視線裏,落入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他把她碗裏的肉挑出來,全都扔掉了。

她詫然地擡頭。

頭頂葳蕤柔和的光,盡數被揉碎了,星輝一樣落入他眼底,他的聲音極其輕緩溫柔:“不想長大就不要長大了,晚晚。”

“……”

她還記得,那時他讀的警校離她的學校坐公交不過兩站路。

運氣好的時候,隔著鐵柵欄,能看到裏面的學生在訓練,偶爾還能看到他綁著沙袋,帶領著同學跑圈。

他還不到十七歲,就被當地的這所警校擇優錄取。

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發現她,帶她回了家,還給她起了名字。

那時他二十歲,生得頎長,身形輪廓愈發堅實分明,因了成日的訓練,周身的線條緊致而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