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4)(第2/3頁)

他背著她,直往大家夥平時洗澡的那個簡陋的小房間去。

經過條長回廊時,她下意識低了低頭,借由燈光,能清晰地看到木地板上有一塊兒手掌大小的,褐色的痕跡,滲入紋理,入木三分。

上次哈桑就是在這裏將他刺傷的。

那道深色的血痕,就像那把刀,穿刺入他的皮肉,鐫刻在木紋裏,留下了道如何也平復不了的疤。

她不自覺就又酸了眼眶,眼底潮氣剛浮起,他已經將她放下,妥善安放在了屋內的一張小木凳上。

腳下放著個半大不大的搪瓷盆,水波粼粼的,浮動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細碎的光。

她低下頭,視線漸漸被浮動的水面晃得稀碎不堪。

他蹲在她身前,伸手探了探水溫,一擡頭,就看到她眼圈紅紅的。

他仰著眸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晚晚。”

她僵著嗓子應了聲:“……嗯。”

“把腳伸過來,給哥哥。”

她稍一頓,剛怔了怔,便匆匆搖搖頭:“哥哥,我……我自己來吧。”

她用手背拭了拭眼角,很小聲,卻很堅定地說:“我長大了,長大很多了,可以……自己來了,哥哥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強調什麽。

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的固執和堅持從哪裏來。

他意外地沒阻撓,半蹲在一旁,就看她把兩只瑩白的小腳,一前一後地伸入了水中。

後放入的是那只受了傷的,剛挨到水面,觸及到傷口了,她不由地狠狠抽了口氣,涼風在齒縫之間沖撞,最後她一咬牙,還是一下就將腳紮了進去。

好疼。

眼淚就再也憋不住了,奪眶而出。

她哭得很難過。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這麽難過。

好像不全是因為疼。

從他抱著她去找藥,到又抱著她過來,血珠子凝成了痂,一點點封存了痛感,就不是那麽疼了。

好像也不是因為路過哈桑傷害他的地方,憶起那駭人的情景而觸景生情。

或許,她只是在難過,自己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他的步伐吧。

小的時候,總想長大一些,大一點就可以跟他比肩。

那時,他不再會覺得她是個小孩兒,不會嫌棄她幼稚,會將她當成一個即將長成一個女人,有正常的情感欲-望,需要找個地方妥善安放的普通女孩子來看待。

可他一直覺得她就是個小孩兒,還不讓她長大。

到現在都是。

她越想越難過,吸了吸鼻子,腳踝上就貼上來個不輕不重的力道。

他雙手像鉗子一樣,直接將她的腳拽出來。

“哥哥……”

他擡起頭,眼底埋著火苗,緊擰住眉頭看著她,不悅地說:“都疼哭了,不知道拿出來嗎?”

“……”

她被他這語氣駭得一抖,錯愕不已。

他低下頭去,大掌包裹住她白皙骨感的小腳,有意托起她腳掌和腳跟,避開那傷口,另一只手仔細地幫她清洗著其他地方。

“既然長大了,就要學著照顧自己,”他的語氣一下子嚴肅了不少,剛說完,聲線倏地又平緩下來,輕柔了些,“晚晚,你這樣一直把傷口泡著,會發炎的。”

“……”

“哥哥以前照顧不到你,很久,都沒有照顧過你了。”

他輕而緩地說著,低啞的聲線沉沉浮動在她身體下方,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真感。

“哥哥現在在你身邊,所以你可以多依賴哥哥一些,知道嗎?”

“……”

她怔然地看著他,輕輕動了動唇。

心口依然酸意陣陣,那種感覺,絲毫沒被他溫柔的話語沖淡。

“知道了嗎?”他擡起眉眼,凝視她,又一字一頓地重復一遍。

她還是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索性扔開她的腳,像是來了脾氣,就勢提起身子,雙手扶在她身下的凳子邊沿,直接湊過來,又一次貼近她,直至咫尺,沉聲地,又重復一遍:

“知道了嗎?”

“嗯……”

她趁心跳沒跳的更快,趕緊老實地點頭,像是真的把他的話聽了進去。

“這還差不多。”他鼻息一沉,剛才嚴肅的神色斂去蹤影,就哼笑出聲,淡漠的氣息淺淺滑過她臉頰,唇角也跟著彎了起來,“小壞蛋,不經逗。”

“哥哥。”

他剛想退回去,被她的一聲叫住,頓在原地。

“哥哥才是壞蛋。”

他笑容頓時僵在唇邊:“……”

一雙清澈的眼,直勾勾望入他眼睛,仿佛如此就可以勘透他的內心。

她抿了抿唇,看著他,認真地說:“哥哥明明說了,不能一直照顧我的,不是嗎?所以……不如我以後學著多照顧自己一些。”

她又垂下頭,伸出小手準備自己洗,有些賭氣地說:“反正這麽多年……哥哥也不在,我還是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