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烺(2)

林槐很晚才回到了家。

他們家這間房子很大, 比沈知晝家的那間舊式復式樓大很多也高很多,看起來裝修了沒兩年, 狹窄的儲物間裏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甲醛味道。

一共有兩層,林榣和林槐的房間在二樓, 給她單獨騰出了走廊最盡頭的一間, 不大不小,但很受用。

據說, 每次搬家,家裏都有一個為她保留的房間。

林槐知道她換了環境睡不著, 而且她又是高中生,還在讀書,應該會學到很晚,他猜到她還沒睡下, 主動來敲門的時候, 她正靠在床邊看書。

她看得心不在焉的,不覺有些倦了,林槐推門進來出現的那一刻,她又精神緊繃起來, 絲毫困意都沒了。

僵著嗓子,勉強想叫的“哥哥”二字終是沒喊出聲。

林槐手裏拿著什麽東西進來,對她善意地微笑著, 打了聲招呼:“林梔,還沒睡嗎?”

“……嗯。”

她對這個名字還是有些不習慣,只是點一點頭, 算是答應。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讓她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她聽他們說,她小時候很黏他。

但她能想起來的,可以讓自己寄托這種依賴情愫的,只有沈知晝一個。

林槐抱進來三大本家庭相冊,一一攤開在床,喊她過來看看。裏面有她童年時期的照片,還有家庭合照。

大部分是小時候的她,還有少年時期的林槐和林榣的合影。

林槐一一翻過去,給她展示著,指著一張照片上一個穿鵝黃色蓬蓬裙的小女孩兒說:

“這個是你,大概是你五歲的時候吧……哥哥也不記得了,你從小就不長肉,你看你,那麽瘦,小時候被姐姐一推就倒了。”

“……我和姐姐,關系不好嗎?”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支著肘,看過去,一手輕輕翻過另一張照片,看著上面的林榣。

她的一縷柔軟的長發,輕輕地掠過他的手背。

林槐一側眸,看到少女嬌俏的側臉,白皙的脖頸,還有雙清澈的,飽含天真瀲灩的眸。

她和林榣是親姐妹,但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他心底滋生出一種莫名的癢意,是種奇異的感覺。

說不上來。

她居然,長這麽大了。

記起小時候,她還是個喜歡賴著他哭,依著他撒嬌的小姑娘,一轉眼,十年時光的捏造雕琢,出落成了個亭亭如玉的少女。

她顧著翻看照片,沒注意到林槐在她身上遊走的視線。

林榣似乎不願拍照,出鏡的照片裏,她的神情一直冷冰冰的。

今晚回到這裏,她看起來也不怎麽容易親近,不像是所謂的親姐姐,當然也不若林槐熱情。仿佛來家裏的只是一個暫時來寄居的陌生人。

“你們的關系,也不是不好吧。”林槐笑了笑,這才開始回答她的問題。

他不知該怎麽跟她這麽一個失憶的妹妹,去解釋姐姐林榣的情況,只是說:“姐姐小時候遇到了一件事情,她從那之後就不愛笑了,她可能,只是不會表露自己吧,她這麽多年肯定也很想你的。”

林槐翻過一頁,有一張家庭合照。

翻了這麽久,終於看到了他們一家四口的照片,上面有林問江,林槐,林榣和她。

照片拍攝於十年前,那時的她大概七八歲模樣,比剛才那張照片上的小女孩兒看起來大了那麽一些。

她依偎在林槐身旁,笑得很開心,臉頰上一個小小的梨渦,門牙豁開一半,當時應該正在換牙。

林槐身旁是一個中年男人,西裝筆挺,形容溫和,眉目舒朗,與林槐長得有些像,一看就是儒生風範,周身書卷氣很濃。

“這個是爸爸,”林槐說,“你還記得他嗎?他小時候很疼你的,你的名字就是因為媽媽生前很喜歡梔子花,然後就這麽給你取的。”

她努力回想,隱隱約約地似乎有那麽一些印象,但是還不完全,只是皺了皺眉,輕聲問:

“那媽媽呢……”

“去世了,”林槐淡淡地說著,隨手翻了翻相冊,卻都沒有那個“媽媽”的照片,“媽媽生下我後,和爸爸去雲南那邊出了點兒事兒。”

“去雲南那邊……做什麽?”

“做生意嘛。”林槐笑了笑,似乎不願多提起,而後換言道,“爸爸最近去了墨西哥那邊,他比較忙,那邊也有時差,不過他也很想見你的。明天晚上你放學回來我們一家人去吃飯,順便跟爸爸打個越洋視頻電話,讓他見見你吧,他很掛念你的。”

她遲疑地點點頭。

隨後,林槐就出去了。

她睡下之前,再次嘗試撥通許淩薇的電話,可是這麽幾天了,電話都打不通,微信也沒有任何動靜。

她不是不想回到這個家,應該說,只是不懂怎麽拒絕。

沈知晝說,他不要她了,不要她再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