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4)

“你說, 都是你做的?”寸頭警察敲了敲筆帽,嚴肅地又問一遍, “不要撒謊,抗拒從嚴, 坦白從寬。”

沈知晝坐在冰冷的審訊室裏。

印象裏, 上次來這種地方還是一個多月之前,在去往隔壁市的途中, 他放走了林槐和林問江,以身犯險, 故意讓警察把他給抓了。

說來可笑——

從小抱負要當警察的他,卻沒有一次,像對面的這個寸頭男人一樣穿過一身颯爽筆挺的警服。

每次他出現在警察局,都是作為犯案者被逮捕, 在伽卡進了好幾次, 在港城也進過,然後就是被關入這樣一間黑黢黢的,逼仄的房間裏,被審訊來, 審訊去。

警察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可卻沒人問過他,你是不是臥底警察。

你做這些,是不是出於無奈。

他在想什麽啊……

正常的警察, 怎麽會問這些?

今晚,他的神智的確有些不清楚了。他煩躁地捂著額頭。

左臂的傷口在上警車之前,救護車的醫生們已經緊急幫他處理過了, 紮著緊實的繃帶,也不再往出滲血了。

只是還有些痛。

半晌,許是牽扯到了傷口,他才悶聲地應了一下:

“嗯。”

“隔壁那個小姑娘說,刀是她的,她是被挾持的時候偷偷把折疊水果刀藏進了袖子裏。”

沈知晝沉沉地闔眸,淡淡地接言道:“都是我做的,跟她沒關系。”

“喂,你——”

寸頭警察不乏憤怒地敲了敲冰冷的鐵質桌面,砰砰作響。

這個男人從進來到現在,問什麽他只有一句話——

都是他做的。

這比緘口不語,更令人憤惱。

“你擺正自己的態度!”寸頭警察拍著桌子,怒聲說,“槍是你開的,刀也是你的,那個在醫院裏現在都生死不明的人,也是你捅傷的,怎麽什麽事都給你做了——攬全責對你有什麽好處嗎?別人都想撇清關系,只有你一直往自己身上攬事——”

“是,”他擡眸,語氣涼涼地說,“都是我做的。”

“……無可救藥。”

寸頭警察氣得直吊嗓子,咳嗽了兩聲,擰開手旁的保溫杯悶頭慣了一口水。

接著,便有同事敲門進來說:“張警官,尿檢那邊準備好了。”

“知道了。”寸頭警察應了聲,然後冷聲對桌子對面的沈知晝說,“你,去做個尿檢,我看你精神狀態不正常,肯定是吸毒了。”

沈知晝在原地怔坐許久。

直到寸頭警察沒好聲氣地又命令一遍,他才慢悠悠地起身,被另一個年輕一些的警察,帶著出去,往檢驗科走。

路過隔壁的審訊室,他不由地頓了下腳步。

一個警察剛好出來,打開了門,他透過門縫,看到晚晚纖瘦蕭索的背影。

如一道利刃,橫在他心裏。

她的裙子上,都是血,腿彎和手上也都是血。

另一個女警察給她倒了熱水安撫著她,放了包濕巾在她手旁。她一遍遍地擦著自己手上和指縫中的血。

出來的警察關上了門,自然知道他是她的共犯,冷冷地說:“你看什麽看?”

“看看我小女朋友。”

“……”

“警察同志,事都是我做的,跟她沒關系,她從小就愛撒謊,你別被她騙了,”沈知晝收回目光,涼薄地笑笑,有些疲憊地說,“對她溫柔點兒,別兇她,她膽子小。”

“……”

“她耳膜受過傷,怕很大很尖銳的聲音,別敲桌子,”他說著,指了指隔壁,“剛才我在隔壁都聽見你們砸桌子,聲音太大了。”

警察抿了抿唇,才想開口,沈知晝卻又重復一遍:“都是我做的,跟她沒關系。”

“……”警察一時結舌,看了看他身旁跟著的小年輕刑警,煩躁地罵道,“小李!快帶人去做尿檢,吸毒吸的腦子不正常了吧?”

小李忙不叠地點頭:“是,是。”

然後帶著沈知晝就走。

“小李。”那個警察又叫小李。

小李回頭:“哎。”

“手銬給他銬上,”警察說,“這種吸了毒的,犯了毒癮發起瘋來就是條瘋狗,前幾天還抓了個吸毒的,給老王的耳朵差點兒咬掉了,忘啦?”

“哎,是,是——”小李又應道,忙從背後掏出來一副手銬,伸到沈知晝面前,有些緊張地說,“那個,伸手吧。”

沈知晝突然古怪地笑了一聲:“你別怕,我不咬你耳朵。”

“……”

“我喜歡咬女人的耳朵。”

“……”小李臉紅了。

沈知晝繼續笑著說:“女人耳根子軟,尤其小姑娘,特別好騙,我一說我是好人,她就信了,我說我不吸毒,她也信的,還差點兒為我把人捅傷了。”

他乖乖伸出手,苦澀地笑了笑,“懂嗎你?”

小李腹誹了一句:神經病。

然後給他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