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3)大結局(上)

地下停車場的白熾燈暈作一團, 在頭頂搖搖欲墜。

沈知晝的車塞在停車場最裏的角落。

他上車沒打火,也沒開燈, 一手半擁住懷裏的晚晚,一手滑下了半側車窗, 順勢將座椅向後調整到60°。

小姑娘生得骨骼纖細, 穩穩地被他箍在身前抱住。

阿闞不適時地打來電話。

沈知晝一手搭在窗邊沿,指尖叩了叩窗沿兒, 清冽的嗓音回蕩在局限的車廂內,沉沉啞啞地飄蕩, 透著奔波一晚的倦意。

他簡單地對阿闞交代了一些明天交易要注意的事。

與東南亞人的交易地點在港西西海岸一隅的一個廢棄的建築工地。

地址自然是林問江選定的,臨海位置得天獨厚,林問江實際上是為了給自己制造方便逃跑的條件,還安排了直升機在周圍, 方便逃跑。

不過警方已經先一步布控, 直升機一飛起,就會被擊沉墜海,還安排了海警協助。

林問江心思過人,狡猾老練, 十年前那次爆炸也是,他把交易地點安排在廢棄大樓,事先在周圍埋好了炸-藥, 警察一來瞬間引爆,他和林槐先一步出逃,他們毫發無傷, 警方這邊沒先排查,死傷慘重。

明天就要交易了。

明天,就要抓捕林問江了。

一切就要結束了。

沈知晝總歸還是有些難以壓抑的興奮和塵埃落定的期待,可剛進去接晚晚時,瞧著林槐發酒瘋,他的心情卻在一瞬間寞落,瞬間悵惘,也不確定了。

這條路到頭來,走到這裏,就到最後一步了。她與他一樣,掙紮在白晝與黑夜的兩頭,夾縫生存,他聽林槐說出那樣的話,也不確定她能否安安穩穩,毫發無傷。

阿闞說:“晝哥你放心,明天有兄弟們在,保證完成交易。”

阿闞又說:“林先生說了,幹完這一票,就讓兄弟們回家,虎仔也老久沒見他老婆了,他女兒出生了他都沒回去,我也好久沒見我媽了,這次應該能賺很多吧。”

沈知晝只是沉默。

多年來,阿闞與虎仔與他出生入死,稱他一聲“兄弟”。他們的交情,不比他之前與林槐淺。從伽卡到港城,反而日漸深厚。

阿闞年少喪父,母親在家務農,腰背腿腳落了一身大毛病,阿闞說,跟林問江幹完這一單,分了成後回家給他媽治病。

販毒純屬迫不得已,那年跟了一個大哥,貿貿然去了伽卡,知道這是折壽的買賣,一開始還會受到良心拷問,後來便不會了。

他說,世界上多的是可憐人,他可憐了別人,誰去可憐他呢?

虎仔也是小城市出來的,人敦實,心思單純,在跟著沈知晝之前沒少因為頭腦一根筋貿貿然地闖禍,沈知晝順手替他料理過幾次,隨後他便叫他一聲“哥”,忠心耿耿,誠心不二,饒是他上回撞到沈知晝和警察來往,也閉口不言。

當臥底就是這樣。

一方面要求得別人的信任,不止毒販頭領,還有底下這些蝦兵蟹將,與他們稱兄道弟,義結金蘭。

可又注定要背叛這種信任。

可是,他們再如何親密無間地同他稱兄道弟,他們都是兩路人。

他是警察,他們是毒販。

成為朋友需要坦誠交心,他戴著面具,身披黑夜遊蕩了這麽久,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遮掩得密不透風,同他們,更談不上交心。

所以,他們不可能成為朋友。

掛掉電話,沈知晝沉默了許久。

一片雜著夜風寒涼的寂靜充斥在車廂裏,晚晚在他懷裏不安分地動了動,輕輕地勾了下他的肩,仰眸瞧著他,擔憂的問:“你怎麽了?”

他神色半斂,悠悠回神。

按著她腰,依然沉默地擁住了她。

她以為他是遇到了什麽事,神色那樣不好,剛才直接將她拽上了車也不說話。她又輕聲問了一遍:“出什麽事了?”

他淡聲地說了“沒事”,她的神緒和渾身才放松了下來。她貼到他脖頸,軟綿綿趴入他懷,嗅了嗅他周身清冽的香氣:“真的?”

他眉宇沉沉,擡眸,平望車頭前方對著的那片裂痕斑布的白墻,垂了垂頭,下巴廝磨她柔軟的發絲,悶聲地應:“嗯,真的。”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林槐沒有查到……”

“沒查到。”他立即接話,沉聲地打斷了她,還她內心一片安寧。

她松了一大口氣,輕輕點點頭,穩穩靠在他的肩上,連聲說:“好,那就好,那就好。”

“明天,你待在家裏,”他安排著,手輕緩地摩/挲她的脊背,聲音於冷淡中透著嚴厲,“哪裏也不許去,伯母明天回國。”

她眼睛一亮:“真的?”

“嗯。”

她下巴挨在他心口附近,擡起頭,清澈漆黑的眼睛直瞅著他,乖乖地點頭,蹭了蹭他胸口,沒來得及驚喜許淩薇即將回來,不乏擔憂地對他說:“那明天,你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