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畫像

顧弈從外面長廊走下來,進了侍衛值夜的偏廳,腳下一頓。

目光望去,門前堆滿了雪的草叢上,橫七豎八癱著十幾只狗,各種花色都有,個頭都不大,都是剛滿月的小奶狗。

聽見他的腳步聲,最外頭的一只小黑狗掙紮著站起來,卻架不住後腿傷勢,只能摔回去。顧弈這才看清楚,十幾只狗死的死殘的殘,都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了。

他沉著臉色,掀開簾子進了房內,一股濃濃的肉香夾著熱氣撲面而來。

偏殿角落的火爐子上擺著一張大鍋,咕嘟咕嘟白霧沸騰翻湧而上,將鮮肉和八角胡椒之類的調料香氣蒸騰地四處逸散。

十幾個侍衛正圍在那邊說得熱切。

見他進來,有人熱情招呼道,“快過來吃宵夜了。”

顧弈走近了,聞到一絲血腥味,問道:“哪裏來的肉?”宮中侍衛的宵夜都有內膳房的定例。

“是犬舍送來的,今年新繁育的狗仔,第一次考校,淘汰下來的各侍衛所都分了不少呢。”宮內禁軍有配備的猛犬輔助外圍的巡邏稽查,都是從幼犬就開始訓練的。基本上十裏挑一,中途淘汰的自然沒有活著的價值。正逢隆冬,便被這些人拿來打牙祭了。

這本是侍衛所的慣例,顧弈之前當侍衛的時候也見過。但經歷了家破人亡,再看門外那十幾只哀鳴待死的幼犬,心裏頭便有點兒不是滋味。

他垂下睫毛,只道:“你們吃吧,我還有事要忙。”說完轉身去了後衙。

蔡雲衡跟著同僚吃喝了片刻,終究放心不下他,去了後院。

到了宿舍,卻見顧弈正在桌前攤開的一張白紙上揮毫潑墨。見到好友進來,他將畫卷收起來。

“這是什麽?”蔡雲衡納悶。那仿佛是一張人物畫像。

顧弈道:“只是心裏頭煩悶,隨便畫點兒東西。”

蔡雲衡嘴角抽搐,“什麽時候你有這個愛好了?”心情煩悶不去演武場,反而窩在房內鉆研琴棋書畫,當自己大姑娘嗎?

來不及細問,顧弈拋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回頭再說。”就轉身跑了。

***

袁蘿再一次來到毓秀宮的時候,天氣陰沉沉的。

她與顧弈約好了今天見面,為了前段日子的刺客事件。

付出自己跌進冰湖的代價,如願以償將東海王的手下釣出了一個線頭,偏偏只有顧弈看到了那人的真面目。當時太慌亂,沒來得及詢問細節。所以約定今天見面。

回去之後袁蘿才知道,自從上次她吩咐連延秋給顧弈安排個低調點兒的差事後,她的大總管盡職盡責地將人調到了後宮最北頭巡邏。

這個時間,毓秀宮裏安靜得很,夕陽余暉落在深深的大殿裏,袁蘿坐在台階上,難得感到一種松懈。比起富麗堂皇的紫宸宮,這裏更讓她放松。

當然,這一次吸取教訓,毓秀宮新添置了兩個面目普通的宮女,都是錦麟司的高手,絕不會再出現刺客潛入暗殺這種烏龍事件了。

等了片刻,果然看到遠處走來一個人影。

見到袁蘿,隔著幾步遠站定,顧弈躬身行禮:“婕妤娘娘。”

“不必這麽客氣,顧侍衛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袁蘿幹笑了一聲。見了面,還是有點兒尷尬。

顧弈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性情,他不開口,袁蘿只好主動一些,直奔主題,“今日再找顧侍衛,是為了那日之事。”

顧弈沒有回答,默默從懷中摸出了一件東西。

“卑職料想娘娘惦記此事,便回去畫了一張小像。”

想不到他還有這份才能,袁蘿大喜,連忙上前接過。“此番多虧你了。”

打開畫卷,袁蘿動作一頓。

這畫風……也太抽象了吧!

憑這個大頭TE一樣的玩意兒怎麽可能找得到人!

少年,你對自己的畫技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擡頭看去,顧弈站在旁邊,袁蘿竟然從這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期待。

袁蘿再仔細看了看畫像,逐漸咂摸出滋味來。

畫中的人有幾樣外貌特征格外明顯,眼睛細長,蒜頭鼻,面頰上有顆黑痣。畫風雖然簡陋,這幾個特征卻格外清晰。從這點兒來講,這家夥還挺有創意的。

袁蘿將畫收起來,“你跟我來。”

帶著人去了偏廳的書房,一個宮女奉上筆墨紙硯,然後退下。

袁蘿攤開白紙,取了最小號的筆和幹燥的碳粉。一邊詢問那人的面目特征,結合顧弈的畫作,開始自己動手。

顧弈在旁邊看著,經過幾次糾正,白紙上的人臉越來越精確,竟然跟之前看到過的兇手有六七分相似了。

他滿心驚詫,眼前女子繪畫的方式別具一格,並不是時下流行的工筆人物圖,速度奇快,下筆精準。

“這個叫素描,或者說側寫。”袁蘿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