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門宴是李墨寒同我一起回去的,兩個姨娘一直送到了府門口,回門禮帶了滿滿一馬車,卻又囑咐了許多,才叫我們倆回了去。

那一日,父親和母親皆是笑得很開心,可眼裏,還帶著些淚的。

父親半月前便已經寫好三皇子(皇後的兒子)的頌詞呈給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甚是滿意,只等著尋個合適的時機,便會在民間流傳起來。

其實此事,但凡京中有些頭臉的官員都知道,卻又都隱隱的秘而不宣。是啊,現下皇後娘娘一手掌權,唯獨剩一個有些反擊之力的李將軍府,卻是態度曖昧不明。

這等情況下,誰又能笑話誰呢?皆是生怕一個不小心站錯隊,就在上位者的戰爭中,被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如此,便只好左右逢源了。

不過此等情況,上位者忙著拉攏,為人臣者暗地裏站隊,此刻還妄圖隔岸觀火,獨善其身,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此,不過一個回門宴,家裏來賀的官員卻是熙熙攘攘,甚至有些一、二品的大員也來了。只是不知,他們究竟是為著李將軍的面子,還是覺得我父親是皇後一派。

一切倒是順利,用過午宴,我同李墨寒隨父親母親一桌桌地敬了酒,便是算結束了。

母親總也是嫌陪嫁的東西不夠,又叫我帶了許多,我瞧著出門時,她又濕了眼眶。

*

自成親後,我便同李墨寒住在西偏院,墨寒他終究是宮裏的禁軍副都統,時常要守在宮中,其實並不常見他。公公每日要上朝,便給免了請安。我這裏著實清凈的很。倒是兩個姨娘,時不時過來一趟。

一切都是那麽流暢順利,卻叫我生出一些懼怕來。許是我想多了,可我總覺得,這風平浪靜、面上一派和諧的李府,有些怪異。

鎮淵二十九年,開春。兩個姨娘不知從哪兒得知了我喜歡銀杏,便直接著人把院中那一片竹林換植了銀杏。

有了這些銀杏,我的日子才算不那麽無聊,又開始提筆繪些東西了。

每每提筆,卻是心緒不寧,我知曉皇後娘娘總會下手,卻終日見不著墨寒,身份又尷尬,不宜總是外出,便對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更是無法估算她會何時會發難。

卻是嘆息著,壞消息便來了。

一道聖旨下,說墨寒身為禁軍副都統,於當值時飲酒,侮了皇家威嚴,著降為從六品巡縣。未發配到邊縣,只叫去了京中知府手底下辦事、思過。

其實,此番便是趁機治個延誤軍機之罪,拉出去斬首,也是叫眾人挑不出錯處的。細細想來,皇後娘娘的用意,還是想拉攏李家的。

然而那日墨寒回來,卻面上表情不變,闔家無人來安慰或者給些意見,仿佛一早便料到了會如此。

我卻有些坐不住,心疼他一身才華傲骨,卻被羞辱去做個巡縣。我坐不住又能哪般,也只能心疼。

一切倒也如常,墨寒是個能吃苦的,從未抱怨過一句,可心思卻越來越重了。

鎮淵二十九年,夏。二哥李淩寒遲遲未得令啟程回邊關,果真,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革了少將軍的職位,換了皇後娘娘的侄子上任。而二哥,則是被召進宮中,當個普通禁軍了。

即便如此,李將軍依舊穩若泰山,整個李家也安安靜靜的,從不曾見有任何謀士、幕僚出入府內。

便是那一日,我慌了。

其中的厲害我自然是清楚的,若是李將軍也被貶職,必會引起邊關將士不滿,爭端自起。而我,是不願見李府同皇後娘娘對立的。

若是最終皇後娘娘勝了,那我夫家的一切,便都為灰燼。可若是李將軍勝了,那我父親,便是憑一張口舌顛倒黑白,助紂為虐的奸佞之臣,大約是首當其沖之人。

如此一想,我竟忽然覺得,整個李府裏頭,只有我才合該是那個最坐不住的人。

這幾日墨寒當值不回來,我用過晚膳後,便日日在李將軍的書房前等著,卻日日等不到。這是李府,李將軍他自然知曉我在這裏日日等他,他若是願意見我自會來的。

今日,果真叫我等來了。

許久未見,李將軍他一身常服,竟顯得蒼老了些。我上前行禮,道一聲:“父親安康。”他大手一揮,叫我起來,跟著他到書房裏去。

一進屋他便坐在藤木椅子上,哪怕是一身常服,卻很是有威嚴。我直接跪倒在地,他只看著,也不叫我起來。

“聽說你在我書房門前等了多日了,所為何事啊?”

我跪在他跟前,擡頭看他,低聲道:“韻兒無禮了。韻兒不過是一個六品官家的女兒,懂得不多,可卻知道韻兒的命運,正被上位者捏在手裏,韻兒很是擔憂,既不忍心見夫君受一點點傷害,也不願生父被卷入其中,當真是左右為難,坐臥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