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衡夫婦尋到書信裏說的地方,宅子雖遠遠不及大將軍府廣大,但白墻灰瓦,看上去便有著江南的儒慕雅致。想到女兒是在這樣的人家長大,衛氏稍松了口氣——至少不是個鄉間野夫,日後再調、教她的行舉,也方便些。

馬車停在稍遠些的地方,那駕車的人先下去打探消息。

半晌,那人回來,對江衡說道:“老爺夫人,小姐如今已經不住在這裏了。這宅子的主人,也就是小姐的養父,名叫陳釗,兩個月前病故,只留下她一個,便搬到青貫巷去了。”

衛氏原本想著就要見到親生女兒了,此刻聽聞,一顆心被吊的不上不下,連忙問道:“怎地搬走了呢?喪期尚未過呢。”

那人臉色訕訕的,他早就想到夫人要這麽問,自己聽到的那些腌臜話,說不出口,所以特地叫了個老媽子來。他沖幾步以外的老媽子招了招手,轉頭說道:“老爺夫人,這位是原先在陳家幹活的劉大媽,她知道的清楚些。”

劉大媽一早就看見這兩駕馬車,雖上面有些汙泥,但一看那簾子都是上好的造貨,便知道來人有些來歷,上趕著要討好,便把自己聽聞的、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戲說了起來。

“這家小姐原本姓陳的,近來突然改姓了江,據說不是親生的,這才改的。但陳老爺對她可好了,比親生的還好,誰知道她守喪期都未過,就急著給自己找後路了。”

“這不是小姑娘快及笄了嘛,陳老爺之前為她尋過好幾門親事,都談吹了。你想想,這陳家雖不是大富人家,但也不缺銀兩,怎麽得就嫁不出去女兒了?還不是這位小姐有些問題。”

“這陳家小姐,平日裏最閑不住,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了。一個黃花大閨女,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有時候晚上還不回來呢。陳老爺也不管。依我看,她早就丟了清白,出去不知道和什麽野男人廝混呢。”

“這不,現在就搬到青貫巷去了。青貫巷是什麽地方?亂的很,哪裏有家世清白的小姑娘往那兒去的?躲都來不及呢。”

“陳老爺有個堂兄,就住在兩條街外。陳老爺沒了之後,他們來過好幾次。一呢,是陳老爺的店鋪,總得有人撐起來吧?不然空嘮嘮的讓那些掌櫃夥計貪了去;二呢,是這位陳家小姐,她無依無靠,身為長輩,怎麽也得管教她些的。”

“誰知道咱們這位小姐,那真是潑辣到天上去了,和叔嬸鬧了幾次,還上了公堂。說是東西都是她的,還有陳老爺的字據。因著是當年當了她親生爹娘留下的玉佩,這才有錢開的綢緞莊子。合著這麽多年,陳老爺只算是給她做工的。一個玉佩能當多少錢啊?咱們都知道,這不過就是她霸占東西的說法罷了。”

“要不怎麽說她潑辣呢,也不知道許了衙門老爺什麽好處,竟然沒問她的罪!”

“陳老爺也真是心善眼瞎,養了個白眼狼。自家的東西,難道不該歸他堂兄嗎?人家家裏可生了兩個大小子,陳家傳宗接代,還不得靠他們?把東西交給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從頭給你敗了去,最後還不知道貼補給哪個男人呢?”

老媽子說起話來,嘚吧嘚吧的,上下唇翻飛,臉上的表情都跟著活泛,好似個說書先生。

隨著她說的話,江衡夫婦臉色越來越難看。原本只想著最差是個農田裏的土丫頭,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車夫連給了老媽子些賞錢,打發她走了。

“衡郎”,衛氏見江衡面色陰沉,抿了下嘴唇,說道:“再怎麽,那也是咱們的親生女兒,她秉性必然是不壞的。只是在這地方,沒人好好教養。你聽剛才說法,她那養父雖對她好,但畢竟是小門小戶,並不怎麽管教她,這才失了體統。咱們把她帶回去,好好教養便是。”

“嗯。”江衡雖應著,臉卻板的發硬:“既然來了,就接回去吧。”畢竟是親生女兒,若是流落在外,真弄得一塌糊塗,他也難安。

車夫得了話,又調轉方向,朝著青貫巷去了。

青貫巷並不寬敞,馬車進不去,只好候在外面。

正如劉大媽所言,江衡見此處人來人往,挑夫小販比比皆是,吆喝討價此起彼伏,正是一處世俗的小鬧市,更有那些不規矩的女子,瞪著一雙雙發黃的眼仁,不分對象的嬌嗲。他心裏有氣,好好的房子不住,非得跑到這魚龍混雜的地方,能是什麽正經人?他只覺得不應該帶衛氏前來,無端端的臟了自己夫人的眼。

車夫在前面引路,江衡護著衛氏,走到一處小宅前方才停下。衛氏深吸了一口氣,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女兒現在是什麽樣子,尤其是剛才被那劉大媽一說,更不知所以了。

車夫敲了門,過了半晌,裏面才有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