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茗又過了幾天舒坦日子,除了每日在衛氏那裏見上一面,江宛再沒來找過她。就算在衛氏那裏,也是刻意軟聲細語,把自己的姿態放的低了又低。

一日正午,將軍府裏有個小管事的,叫張梁,小心翼翼的湊到了江茗的院子外。憐鶯去領東西,出去時看見他圍著墻根轉,回來時看見他往院子裏瞅,便走上去問:“你在這兒幹什麽?”

張梁尷尬一笑:“沒事兒。就聽那些小東西們說這院子墻老久沒拾掇,怕茗小姐住的不順心,便來看看。”他一邊說著,還朝院墻裏瞄。

憐鶯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子,心下狐疑,搬出大丫鬟的氣勢來訓道:“別老往我們這院子裏湊,外面風言風語的,小姐避諱還來不及呢。到時候讓人家再亂說一氣,看我怎麽收拾你。”

張梁連忙“哎”了幾聲。他雖是個管事兒的,但卻比不得小姐房裏的大丫鬟。說完,便轉身朝外走,嘴裏還念叨著:“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憐鶯之前就認識這張梁,知道他根本不是塊讀書的料,老小就被送進府裏,混了好些日子才是個小管事兒的,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麽邪,竟圍著墻根念起詩來。

她只覺得奇怪,自顧自回到院子裏,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從小廚房帶了碗早就預備好的梅華羹,給江茗送了去。

江茗依舊在那樹下搖著搖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憐鶯走上去,將羹碗放好,問道:“小姐今個兒不出去了?”

憐鶯這些日子同江茗相處下來,覺得自家小姐哪兒都好,人長得好,脾氣也挺好,對下人也和氣。唯一就有一處不好,喜歡往外跑,還凈往人多的地方紮堆,生怕不熱鬧似的。但她要是不出門吧,就往這搖椅上一蕩,太陽曬了隨手拿本書蓋在臉上,好似老了十幾歲,哪兒有半分年輕人的樣子?

江茗擺了擺手:“出去好幾天了,今兒歇歇。”

憐鶯點頭:“也是,按著說,小姐本不應該老往外跑的,讓人憑白瞧了去。”

江茗抿了一口梅華羹,只笑道:“讓人瞧了去又能怎麽著?我又不會少塊肉。”

憐鶯只嘆氣,自家這位小姐是什麽模樣,她怎會不知?之前又聽了江茗說“女子便一定要嫁人嗎”的問話,只當江茗以前在外面養的性子野了,想著要怎麽才好勸說江茗。

這麽想著,她便說道:“說起來,剛才我在咱們院子外面看見了個小管事的,叫張梁,一直蹲在咱們院墻根下面呢,還時不時的往裏面瞅兩眼,誰知道安得什麽心呢?任人看去,雖不虧掉塊肉,但萬一讓些小人惦記上,可怎麽辦?”

誰知憐鶯煞費苦心一出話,到了江茗耳朵裏都成了別的,“他往咱們院子裏瞅?別不是看上你或者惜雋了吧?”

憐鶯被氣的直跺腳,只說:“他還念詩咧,我不懂詩,惜雋也不懂詩,念給誰聽?”

江茗:“你能聽出他念得是詩,就行了唄。反正好不好的,你也不懂,到時候只覺得他厲害。這種男人勾哄女人的把戲,我見得多了。來來來,把他念得那詩說來,我給品鑒品鑒。”

憐鶯被江茗說的腦袋都暈了,原本想借著這個張梁,好好說服小姐,別沒事兒往外跑,還老往人堆裏紮。結果怎麽就到了男人勾哄女人上了?她先紅了一把臉,老實回道:“什麽抽刀子更流,抽刀子之後血肯定流的更厲害啊。”

“抽刀子更流……”江茗重復了一遍這句話,“抽刀子更流……”她猛地坐起身來,“那人在哪裏?快叫他進來。”

憐鶯:“啊?!小姐,我剛才都白說了啊!”

江茗:“你再不去,我就把你許給這個張梁!”

憐鶯噘著嘴,一甩袖子,急沖沖的就奔出去了。待找到張梁,面上更氣。張梁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處惹到這位大丫鬟,但聽她說是江茗請自己進去,便知道事兒成了,銀子也到手了,心裏別提多美了。

張梁跟著憐鶯尋到江茗,江茗問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這句子是你作的?”

“回茗小姐,小的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哪兒有這種才情啊?是小的今日給咱們府裏出去辦事兒,恰巧遇到一人在念這句子,小的覺得好,這才記下來的。”張梁答道。

江茗又問:“是在何處?”

“晚風樓。”

“具體何時?”

“早上去時他在,晚上歸時,他仍在。”

江茗沉吟片刻:“還有其他的嗎?”

“沒了。”

江茗這才讓憐鶯將張梁帶走,自己靠在搖椅上,望著天空。此刻陽光已倦,沉沉的欲將落下,白色的雲被染成連綿不斷的紅色,朝天邊湧貫而去。

一片透紅的楓葉翩躚而下,蓋在江茗的眼睛上。她嘴角勾起,輕聲說道:“來得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