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一更)

因為江茗最後關頭將殷疇打出的那枚馬球攔住, 最後雙方戰平。

原本在馬球競技當中是沒有戰平這一說的,可今日雙方都使出了渾身解數, 莫赫離那隊原本就力有不逮, 再戰也毫無趣味。再加上最後突然生了變故, 眾人都沒了心思,生怕再出意外, 於是便草草的結了這場比試。

可因曹昌傳了靖文帝的話, 勝者有五千兩銀子作為獎賞, 這賞罰便要等到之後皇宮內的酒宴上再說了。

在這馬場上坐了許久,風沙頗大,眾人便只好先各自回府,待得洗換整理一番,才好再坐著軟轎進皇宮赴宴去。

江宛先走, 江茗則不著急, 她轉身回了之前的帳子裏。果不其然,她在這裏看見了殷楚。

殷楚正靠在木椅上閉目養神,聽見有人腳步聲靠近,他先是警覺地睜了下眼睛, 隨後又緩緩閉上——他聽出了腳步聲, 知道是江茗來了。

江茗掀開帳簾,走到殷楚身旁,低頭看他。

殷楚等了半晌,也未聽見江茗說話,便有些疑惑的睜開雙眼。兩人四目相對, 江茗揚了下眉毛,問道:“疼嗎?”

殷楚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疼,心疼,一千兩銀子沒了。”

江茗收斂起顏色,頗為嚴肅的問道:“我問你,傷口疼嗎?”

殷楚反問:“什麽傷口?”

江茗伸手拉著他的衣襟,將他的身子往前一拽,另一只手朝著他的肩頭按去:“這裏,疼嗎?”

殷楚被她按的微微蹙了下眉頭,轉頭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受傷了?”

江茗嘆了口氣,松開手,慢慢蹲下身子:“我聽見你當時的聲音了。是馬蹄踏的?”

當時慌亂,但江茗事後回想起來,伴著那馬從自己身旁奔過,她確實是聽見殷楚低低的悶哼了一聲。她又想那時候自己在掙紮著抓那顆飛來的馬球,殷楚牢牢的按住自己,會不會是那個時候受了傷?他那時候墊在自己下面,若有受傷,那必然便是肩部了。

她只是猜測,如今親自驗過了,才知道是真的。

那馬蹄鐵掌踏人要有多疼?他竟然連吭都不吭一聲,就擋了下來。

殷楚見她神色淒然,連忙解釋:“我帶了護著關節的軟甲,並未受什麽重傷。”

江茗又擡頭看他,沒什麽重傷就不會自己一碰就疼的皺眉頭。他之前,可是身上流了那麽多血,都還笑嘻嘻的模樣。

江茗嘆了口氣,開口說道:“脫了吧。”

殷楚被她這句話驚的一愣,瞪著眼睛看她。

江茗亮出手裏的藥瓶:“從飛浮那裏拿的,你從我家丫鬟那兒用了兩瓶藥了。”

“我……”殷楚吞了下口水,有些緊張,“我自己來就好。”

江茗白了他一眼:“你放心,既然是因為我受的傷,我定然會負責到底。上藥包紮都是小事兒,我是怕你這只胳膊動起來不方便,被人撿了漏子,丟了小命。”

聽了這話,殷楚反而笑道:“這你放心,他不會殺我。”

江茗聽他這麽說,反而更為疑惑:“不殺你?那派一群人來被你殺,是給你練功夫呢?還是玩貓捉老鼠呢?”

殷楚笑了兩聲,肩膀一顫,反而牽扯的傷口疼。他說出的話像是一聲長嘆:“大概是好玩吧。”

從那把大火開始,殷楚的世界就變了。過往的驕傲俱都變成了負擔和磋磨,什麽都被毀了,只有他這個人。當然,他原本也應該是被毀了的,那人也一直想毀了他,這才一次次一回回的派人來折磨他。讓他睡不安寧,行不安心。總是不知什麽時候又會有一群人從什麽地方竄出來傷他。

可殷楚知道,他不能這麽簡單的就被毀了。他不能讓那人如意,即便是死,也要死的端正。

“你不怕哪日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江茗突然問道。

殷楚停滯了片刻,擡頭看著江茗,一字一句的說道:“就算是死,也要站著死。”

殷楚的眼睛原本就長的好看,盯著人看的時候就像包含春/色,深情至極。可江茗卻想到了他在書裏的結局,他是站著死的,真真正正站著死的。站在城墻上,一個人威懾了北胡重兵,他在的一日,雍陽關就沒有告破。

可這話……

江茗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緩聲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趁機占你便宜的。反正這裏就咱們兩個,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知道我把你看了。再說,就一個肩膀,能有什麽好看的?”

她這思路倒是古怪,好似她是男子,看了殷楚肩膀一眼,殷楚就要讓她負責似的。殷楚也指出了這一點:“咱們兩個,好像我才是男子。”

江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道:“好看的東西不分男女。”

殷楚皺起眉,覺得她說的荒謬卻又有趣:“就算是你看了我,該負責的也是我,我對你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