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二更)

在馬車上, 飛浮終是忍不住,同江茗說道:“小姐, 我與喬靳之前都說過, 若是有一日出了事兒, 小姐不要管我們,自己走便是。”

飛浮和喬靳知道江茗愛銀子, 往日裏銀子就是她的命, 此刻讓她白白拿出十萬兩銀子, 還不知她疼成什麽模樣呢。更何況,這原本就是江茗掙來的,往先生意剛起步的時候,她也是豁出命去了的。

若是沒有江茗,喬靳便只是個小小夥計, 斷不會有今日這般富貴模樣。更何況在當這幕前掌櫃的時候, 便已經同他說明了將來可能遇到的種種危險,他也應下了。

知恩圖報,喬靳早已經對飛浮說過無數次。

“弈棋十訣,逢危須棄。”江茗喃喃的說了這麽一句。

這些年, 喬靳是她的手。手爛了, 截肢可活。可若是放任不管,必將傷及全身。

“小姐”,飛浮見她這副模樣,知道她仍是不忍心,便在旁勸道:“小姐, 如今這些事兒都擠作了一團。江府裏逼著你去嫁給太子,喬靳這兒又出了亂子,宮裏還有人對你虎視眈眈,咱們別管那一年的約了,直接走吧。老爺知道了,也怪不得你。”

江茗沉思片刻,擡頭看向飛浮,問道:“飛浮,你會對弈嗎?”

飛浮不知江茗為何這麽問,老實回道:“不會。”

江茗點了點頭:“我也不會。所以咱們管他什麽弈棋十訣的呢。今日我若拋下喬靳,離了華京城,我此生睡覺都不會安穩。”

“小姐……”飛浮平日裏也算是性情堅毅,可如今聽江茗這般說,眼眶還是不由地紅了。

江茗一拍座位,氣勢洶洶的說道:“人要是連睡覺都睡不安慰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飛浮被她這句話弄得愣住了,睜著眼睛眨了半天,眼淚也憋回去了——誰能想到自己小姐的思路竟然如此奇異?

而在她身旁,江茗雙手扶面,將頭深深的埋了下去。飛浮以為她是心疼銀子,便也安靜坐在一旁,等她這勁兒緩過去。

江茗閉著雙眼,想著十萬兩銀子換一條人命,雖然確實是多了點兒,自己一想就心疼的說不出話來,但她不是拿不出,喬靳更不是旁人。怕就怕這靖文帝得了甜頭,明年又要換著法子再來一遍。

但江茗也不擔憂,按照這時日算來,太子婚事馬上就要來了。若是不出意外,不久之後北胡便會打來,到時候靖文帝焦頭爛額,哪裏管得了別的?到時候就算他再要為難,誰還老老實實被他抓?

喬靳這事兒其實好解決,不過是銀子罷了。這世間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兒。

可真正讓她煩悶的是殷楚。

她方才是怎麽答殷楚的?

——那就好。

好什麽好?自己就是猛然發現殷楚實際有著自己的算盤,他有眼線,有手下,朝中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稍微想想就知道他要做什麽。

朝廷裏的事情,江茗一概不想沾染,那裏是個旋渦,沒人逃得出來。天下什麽沒有,為何要將自己拘束在這小小殿宇當中?

她知道殷楚很好,往先雖然幾次知道殷楚絕非那麽簡單,但還是止著自己不往那處想,只簡簡單單的和他相處便是。可如今這些東西明晃晃的擺在眼前,便再也騙不了自己。

可她也知道,殷楚必須這麽做。他不這樣,早晚會被靖文帝逼死。他裝瘋裝無賴,無非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威脅,想隱瞞自己此刻做的事情。想來那些傷他的人,也應該是靖文帝派來的。

家破人亡的恨,若他是個真男兒,便不能一人苟活於仇人之下。

但最氣的是什麽?這又明明是殷楚相信自己,才給自己看的,不然他只要一直糊弄著遮掩著,又能怎樣?

江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含糊不清的喃喃說道:“今日真是人財兩失,倒黴到了極點。”

飛浮聽了這話,有些不解,什麽叫人財兩失?喬靳這不是還沒出事兒呢嗎?

說完這句話,江茗便再擡起頭來。她卻又恢復了往常的那副模樣,風輕雲淡的,似是全然無害,但眼睛當中卻有著隱隱的堅毅和果決。

“同車夫說,車子停在巷口便是,咱們走回去。”江茗聲音平靜。

到了巷口,江茗遠遠的就看見江劭,他也見到了正從馬車上下來的江茗,喊了聲“阿姐”,便跑了過來。

江劭這人,在外面氣勢撐得足,回到家裏卻又成了個孩子。江茗站在原地等了他稍許,江劭擡眼看了下那馬車,問道:“姐姐從哪兒回來?怎得也這麽晚?”

江茗擡手給他拂去頭上沾著的葉片,笑道:“外面隨便走走,看著天色晚了,便叫了輛馬車回來。”江茗說著話,轉頭遞給那車夫些許文錢。“旁梓呢?皇城司的公務這般忙,可吃了晚飯沒?”

車夫迷迷糊糊的接過江茗的文錢,心裏想著,咱們這馬車雖然上面沒標徽記,可也好歹是昭南王府的私車,怎得還給自己錢呢?但他還算機靈,便把文錢收了,這邊便打算回去同世子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