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一更)

一切如同預想,未出半月, 北胡重新整兵, 卷土重來, 直指青扣關。

若說上次還是北胡的試探之舉, 此次便是傾巢而出,大軍壓境,青扣關便如同那潮汐當中的小小石塊,一不留神便能被淹沒。

江衡發信三封, 一封發給靖文帝,一封發往華京求援,一封發往近處的秦鳳道, 請蕭羅率先出擊, 圍魏救趙。

而此刻的華京城當中卻是繁花錦繡,皇宮內一片喜洋洋的, 正因趕著北胡大君莫須齊的死訊,靖文帝將懷寅公主賜婚於陸湛之。靖文帝子女甚少, 無一不是大事, 這便著手開始準備起來。

江衡的信先到了兵部尚書崔貞手中, 他斟酌良久, 便在翌日早朝直言上奏。

“皇上,如今北胡卷土重來,更懷著為大君復仇之心,士氣高漲。若不施加援手,青扣關怕是守不住了!”崔貞站在大殿之內, 言辭懇切:“青扣關失守,延慶道的下一道關隘要退到百裏之後。這百裏之內,百姓無數,北胡卻如入無人之境啊。”

靖文帝端坐在龍椅之上,尚未開口,下方便有人開口道:“皇上,當日守青扣關,為何要去後方刺殺莫須齊?若莫須齊不死,青扣關難道就守不住嗎?昭南王世子急功冒進,如今反而引得北胡士氣高漲,傾巢而出,引來禍端。”

這人名叫尹可,平日裏正是蕭羅的人,如今得了信兒,便要在此處說上一二。

崔貞聽了這話,氣的罵道:“世子為我大胤立下首功,不計生死,在你口中卻是引得北胡不悅?你身居大胤官位,言辭當中卻長他人志氣,其心可誅!”

尹可恭敬說道:“崔大人,這話可不是這麽說。兵家的事情,計謀也是其一。走了一步不算下一步的,難道就是好計策?將領在外,為的就是保家衛國。可就因世子如此,青扣關後這許多百姓人家便要遭殃,這難道不是他的過錯嗎?”

崔貞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一旁豐忱卻開口說道:“尹大人,你的意思是,青扣關要失守?”

尹可一聽,方覺自己剛才失言,這邊說道:“我只是假設。”

“假設?”豐忱目光掃來,但語氣還是平淡:“假設之罪,也算是罪嗎?”

尹可抿了下嘴:“自然不算。”

豐忱轉眼看向崔貞,說道:“崔大人,如今我們是在朝上向陛下說明情況,再想出解決辦法,可不是在這裏小孩子鬥嘴,作意氣之爭。”

崔貞明白豐忱的意思,回道:“多謝宰相提點。”他轉身面對靖文帝,舉起手中笏板,說道:“還請皇上下令秦鳳道,讓他們主動進攻北胡,保住青扣關。並為延慶道援軍。”

“那若是北胡轉攻秦鳳道,又當如何是好?”有人開口問道。

“若北胡兩翼共行,又當如何是好?秦鳳道的將士去了北胡的地界,北胡人擅長遊擊,若是抓不到他們的行蹤,反倒被埋伏了怎麽辦?”

“秦鳳路不能空守,都是大胤的將士,難道不應當彼此照應?”有人反問道。

“那若是這原本就是北胡的調虎離山之計怎麽辦?延慶道要,秦鳳路難道就不要了?”

“不如趁北胡大君喪期,派使者去議和,免得百姓受苦。”

朝臣你一言我一語,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偏倚,一時說的不可開交。

這時,卻有一人站出來,朗聲說道:“據臣所知,去年山西大旱挪用延慶道的軍糧並未盡數補齊,但戶部的折子上是先謄下來了的,如今若是死守青扣關,稍加時日,延慶道的軍糧便會不濟。”

說這話的人便是陸湛之,他話音一落,戶部尚書阮慶的臉色便變了些許。

靖文帝蹙起眉頭問道:“可有此事?”

阮慶連忙說道:“此事微臣……微臣不知。”

靖文帝怒道:“你身為戶部尚書,何為不知?!”

阮慶吞了下口水,這才說道:“微臣去年方任戶部尚書,山西大旱時候的帳也看過,上面寫著所欠延慶道的軍糧俱已補齊。鎮國大將軍也並未提起此事,微臣並不知道還欠著軍糧。”

靖文帝聽了,沉默良久。之前戶部尚書一職都是由蕭羅暫代,可如今他人在秦鳳路,難不成還揪著他回來問這軍糧的事兒?

靖文帝沉默,重臣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便都跟著沉默。去年國庫是什麽境況,他們心裏也都清楚,還是殷楚逼著捐了銀子,皇上又從壽謙票號那裏掏了十萬兩白銀,這才暫緩。如今這仗打的不是時候,但北胡開戰也不是他們說不打就不打的。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得打。不然北胡再來一次,怕是這官兒也不用再當了。

靖文帝沉默片刻,開口說道:“秦鳳道的軍糧如何?”

崔貞回道:“回皇上,秦鳳道一切安好。”

靖文帝微微點了下頭,說道:“這仗,朕也不想打。但凡動用幹戈,總是勞民傷財。可又不能不打,北胡咄咄逼人,撕毀先皇定下的兄弟之約。如今眼看秋收已結,阮慶,你擬個折子,看看如何加稅。待到北胡此事了了,再行減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