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一更)

江茗又坐了稍許, 便以酒力不勝請辭,臨走時又讓飛浮拿了兩個木盒奉上, 分別敬獻於殷疇和江宛。

江茗回到靈鵲客棧,連忙卸下妝容,又讓飛浮給自己用了季四九自制的敷面。涼涼的中藥氣息湧上來,平復心境。

江茗沉思片刻, 輕聲說道:“飛浮叫人去送個信兒, 明日未時請太子殿下去如意居一聚。”

飛浮應下,連忙找了客棧的夥計去送信兒。

那頭殷疇見名公子走了,他酒興上來,加上今日聽名公子說的話,頗合自己心意,就連平日裏看著不怎麽順眼的江宛此刻也覺得多了幾分姿色,這便摟著江宛去了房裏。

因著齊思琦的原因, 江宛自打進了太子府並沒怎麽伺/候過, 可算是真的頂了個名頭的太子妃了,今夜便將自己的一身本事都使了出來。

她知道,若要在這太子府裏立足, 殷疇是一定要抓的住的, 最好是能有個兒子做依仗。那日後就算殷疇再荒唐,她也不怕了。

可誰知道殷疇喝了太多酒,沒怎麽折騰兩下就趴在江宛身上睡著了。江宛試探了片刻,這便坐起身來,走到梳妝案前, 借著燭光打開名公子給自己的那個小木盒。

盒子一開,江宛傻了眼。裏面是顆碩大的黑珍珠,模樣精美,外形圓潤,便是在這華京城裏她也未曾見過如此品相的。

木盒內還嵌了個銅鏡,上面細細的勾勒了四句詩——久暈連眉秀嶺浮,心玉畫鬢香雲委。悅聞五斛賜蛾綠,君舍千金求獺髓。

這詩倒是時人常說,用來誇贊女子風姿。江宛雖自己吟詩作對不成,但這些還是懂的。她便輕易的發現這裏有幾個字被換掉了。而被換掉的字便是開頭的第一個字,連起來讀便是——久心悅君。

那盒子上的小銅鏡照著江宛的臉,燭光陰暗,顯得她像是從地府裏爬出來的惡鬼。她仔細打量自己,細幼峨眉下面是雙有些倦怠的眼。她在這太子府裏磋磨了太久的生機,也不知道今日這名公子看到自己,會不會覺得是場美夢破碎?

床上殷疇發出一聲低呼,江宛嚇的連忙將木盒合起,假意喝了口水,又回到了床上。

她擡頭看著床頂,身邊的人打著時深時淺的鼾,她一時竟然有些迷茫。想到了若是跟著名公子一起在海上,自由自在,未嘗不比現在好些。

可很快的,江宛便將自己心裏的這點旖/旎念頭打消了。她既然選擇走了這條路,便不能自己就輕言放棄。

她想起之前自己被殷疇禁足的時候,江家竟然沒有一個人跳出來幫自己說話的,江劭說要避嫌,衛氏只是嘆氣卻做不了什麽,江茗……她自然不會去指望江茗,她沒有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就已經出乎意料了。

江宛輕輕的眯起眼睛,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辱自己。

她手裏緊緊的抓著那個木盒,直到指尖都掐成了青色,她才在心裏打定了主意。

翌日,太子聽聞下人傳來的信兒,便如約去了如意居,名公子便一早就在哪裏等他。

見了殷疇來,江茗拱了下手說道:“之前早就聽聞華京城中如意居頗有乾坤,一直忙著疏通,倒也沒來得及來逛逛,如今特地請殿下來一同賞園。”

江茗今日包下的是如意居的菊台。如意居別出匠心,菊台上並非是接連成片種類不同的菊花,而是因著地形勾勒出一片深秋苦寂萬物凋零的哀物之感,連帶著院中的水流都寧靜了幾分。

所謂菊台,便是在一棵已經枯倦的大樹下,零星灑了些小菊種子,秋風一吹,枯葉翩然而落,灑在那幾朵寥落菊花身旁,鋪了厚厚的一層。倒有一種沙場揮斥千軍的轟動和寂寥。

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

殷疇打量了江茗片刻,笑道:“今日明弟似是氣色不錯,可見昨日一宴還是有些作用的。”

江茗臉上掛著笑,回道:“殿下可堪良藥美酒,解我心頭大結。”

她笑,卻不是因為殷疇,而是頭回來這菊台,看著殷楚一手布置的如意居深得她心。又想到了殷楚,心裏自然暖洋洋的。

兩人坐下未過片刻,邊上院子便有些人進來,似乎在高聲說些什麽。江茗面露不悅,便叫來夥計,說道:“我在旁處聽聞如意居清凈,這才請了摯交前來,怎生如此吵鬧?”

殷疇在旁倒是替這夥計解圍,說道:“聽著邊上應當是晉江書社的集會。”

“晉江書社?”江茗眉頭蹙起:“我倒是曾有所耳聞。”

殷疇點頭:“不過是群落榜書生在這裏說些政事罷了,他們說他們的,我們在旁聽聽熱鬧也好。”

江茗笑著又沖殷疇拱手:“是了,殿下如此反而能聽道民情,倒是我的不周到了。殿下不愧為國之儲君,無論身居何處都廣納民言。”